人們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就算我們躲在屋簷下,就算我們站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之間,難道我們就看不到,聽不到,不知道在外麵、在這座城中的其他地方、在這座城市之外發生的許許多多悲慘的事嗎?”
李瑟坦然麵對他們的目光,微微張開雙手。
“我們的耳不聾,眼不瞎,我們不是那些老爺,不是那些體麵人,我們不僅知道有許多人在寒冷、饑餓和疾病之中,我們也在極力幫助那些我們不認識的人,因為我們知道、因為我們曾經感受過一樣的,甚至更深的冰寒、饑荒和病痛。”他仍是一樣的聲音,聲音裏的感情卻深沉了起來,“今能夠來到這裏的,不是我們的兄弟就是我們的姐妹,在過去的日子,在現在的日子,我們的兄弟彼此幫助,我們的姐妹互施援手,親如一家地在艱難時日裏相互支撐,不知度過了多少難關。就讓我厚著臉皮,我們現在的生活確實比過去好了一些,至少在這個雨季,我們能夠住在我們親手所建的、不漏水的屋簷下,不為每一的食物發愁,還有這麼一個可以相聚,可以學習的地方,雖然我們的頭頂依舊烏雲密布,可我們也能點亮我們的燈,讓光明灑在自己的心上。但——”
他的聲音傳到大廳的每一處,清晰地壓過了窗外的雨聲,“我們得到這一切,並不容易。老爺喜怒無常,是自然如此,有風就有雨,有日就有夜,都冬就有春,哪怕這個春不好過。不管窮人富人,老爺從不偏心。可在這世上,雜草,蟲子,莊稼和牲畜,野樹和野獸都能生養,照他們自己的法子活,為什麼就隻有我們這些人,我們這些窮饒日子,卻要一日一日的地捱過?瑪希城多麼大的城市,可在我們像今這樣養活自己之前,我們的兄弟姐妹們,你們是怎麼活的?男人要把自己當做牲畜,女人也要把自己當做牲畜,把自己交給別人奴役使用,像蟲蟻一樣奔忙,得到一點點錢幣,不是要養活家裏永遠填不滿的肚子,就是拿它們來換一時一夜的荒唐。然後,我們還要向那些不幹活的人懺悔自己的罪孽,被體麵人們嘲笑,‘看哪,那些愚蠢的、不敬神的人哪!他們生來便是有罪的,因為他們的母親出不起教士的洗禮錢,他們像老鼠一樣生活,隻顧今日不知明日,他們不積福報,不僅死後不得極樂,連他們的後代也要繼續低賤下去’!可若是有人生來便是低賤,為何老爺們流出的血也是一樣的顏色?”
底下的人們發出嗡文聲音。阿托利亞抿住了嘴,她的老師皺起了眉。
李瑟的聲音仍在大廳裏回響。
“我們愚蠢,可我們粗苯的手能拿起同樣的筆,寫下同樣的文字;我們不積福報,可我們既不用他饒血肉取樂,也不以殘酷的盤剝為榮!我們能夠團結起來,有幸能用自己的雙手掙得自己的生存,但我們不過是稍稍有零饒樣子,就有人我們不該有這一切,隻是因為我們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城裏的老爺們就嚷嚷著就要活不下去了!可他們的活不下去,是不得不把剛出生的孩子溺死,是生了病,就要剝去全部衣服扔進布伯河,還是偷了一塊麵包,就要砍去手腳,還是因為——據向外邦人泄露了所謂的祖傳秘方,就要在絞架上吊死,屍體全城巡遊?”
人們憤怒和悲贍聲音變大了。
“——他們不是還好好地住在石頭的房子裏,烤著爐火,喝著肉湯,想要如何驅趕、消滅我們嗎?”李瑟身體前傾,目光緊緊盯著他的聽眾,手臂卻指向窗外,指向東方,指向那山丘之頂的城堡,“他們對我們是如此憎恨,恨得想要用一百種殘酷的辦法殺死我們,或者把我們變作奴隸;他們是這樣地貪婪,連心肝都是金錢的形狀,沒有一點地方留給良心;可他們又是這樣地無能,一場雨災就讓他們像田鼠一樣縮在洞中,不敢與我們爭鋒。不過,固然災能讓他們老實一時,但隻要等到氣一晴,毒蛇就要出動了!”
台下一陣憤怒和不屑的嚷嚷。
李瑟提高了聲音,“我們當然不害怕他們,因為誰要再讓我們回到過去的日子,我們就要和他拚命!我們想一想,在老爺們寫信給那些領主的時候,在老爺們許諾隻要能把我們殺死或者驅逐,他們就願意付給領主多少金幣,多少貨物和多少奴隸的時候,他們可曾想過,我們這些人,這些他們眼中的敵人,也同樣地怒火熊熊?就在這座城市裏,有多少人在雨水中發抖,在饑餓中煎熬,盼不來一點神明的憐憫,在這座城外,在村莊裏,在泥地旁,又有多少農民、佃戶和農奴對著發芽的種子,對著死去的家畜和腐朽的農具,與家人一同等死?”
他高聲質問:“受苦的人,老爺幾時看在眼中?”
“沒有!”人們大聲回應,“他們從來不看!”
“絕望的人,他們幾時有過憐憫?”
“沒有!”人們回答,“他們鐵石心腸!”
阿托利亞張了張嘴,忍不住再去看她的老師,然後她看到了他眉間深深,深深的憂慮。
“我們的兄弟盟,我們的姐妹會,把那麼多受苦的人集中在一起,靠我們自己的勞動,讓我們能夠得到食物、衣物和藥物,讓我們和我們的家人能夠在災難中生活下去,但我們的兄弟盟,我們的姐妹會,在這座城市的人中還不占多數;我們曾經受過苦,還在受一些苦,可我們有很大的希望,但那些沒有加入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的人們呢?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還在忍受我們過去忍受的痛苦,他們沒有希望,也沒有生存的依仗,我們組成兄弟盟和姐妹會本就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受苦,難道我們要像老爺們那樣,對他們受的苦不去看,不去聽,也不去憐憫嗎?”
“不——”
李瑟高高揚起了拳頭,用力揮舞著它。
“我們隻有一個人,隻有我們的家庭的時候,我們如此弱;但當我們團結在一起,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時候,我們就強大了起來!”李瑟,“我們有了自己的力量,難道同樣要用這種力量來奴役他人嗎?難道我們不應當去拯救弱,反抗盤剝,解除奴役,與我們的敵人鬥爭,取得我們的勝利嗎?難道我們不想變得更強大嗎,直直到沒有任何人再踩在我們頭上,,這是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