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淩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象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象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相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
每一陣風吹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象刀象劍也象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象沉重的歎息,又象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這……是她寫的?”胤禛聲音微顫。他一時忘了身在何處,凝視著紫瓔問。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回答,紫瓔卻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是。是十四側福晉。”
“哪個十四……”隨即明白是縭寧,詫道,“是她?”年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卻又努力掩飾。胤禛心裏極是困惑,又低頭看了一遍。
“是。那年十月,蘭主子從塞外回來,傷愈未久,十四側福晉來探望蘭主子,淩霄花開得正好,蘭主子就與十四側福晉就坐在銀杏樹底下閑聊,聊著聊著就說到了淩霄花,找了許多書來查有關淩霄的記載詩詞。後來,十四側福晉就寫了這個……”
年氏的臉色愈發難看,暗自揣測著這紙上到底寫了什麼。底下幾個丫環雖不敢出聲,但都偷眼相互交換眼色——這個紫瓔不知安的什麼心,回答得這麼詳細,居然敢口口聲聲不離蘭主子……
這的確像馬佳.縭寧寫的。因為在清理石蘭舊物時看到過她寫來的書信,及石蘭的一封未發出的便條。那時,他看到縭寧在信首的稱呼,及石蘭信末的署名,已隱約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卻原來……兩點一橫……
但是,這些怎麼是馬佳.縭寧寫的?胤禛心裏混亂得厲害,又有些茫然若失,慢慢將紙折起,夾入手旁的書冊中。他心不在焉,袖口一帶,將那本《曲洧舊聞》碰落地上,書頁散開,一張輕薄的紙飄了出來。胤禛下意識揀起,凝目瞧去——
如果我愛你,我願做一株淩霄,在你身上攀緣,重重纏繞
互依互生,直至再難分開
如果我愛你,我要在你最高的樹梢上開滿花朵,朵朵是我快樂的吟唱
我與你一起,衝破狹窄的庭院,共同呼吸藍天自由的芬芳
我就在你的高枝招搖
就讓世人諷刺我的炫耀
因為愛如此幸福,何必把熱情深藏
我有滿腔的喜悅需要綻放
滿紙洋溢著快樂,就仿佛石蘭無所顧忌的笑顏在眼前。
胤禛想把這些書啊紙啊全都扔到爐子裏燒掉,卻像著了魔似的,整個人既難以動彈,又挪不開眼睛。
這是石蘭的字跡!他曾在青兒身上搜到過她寫的信,也是這樣筆劃極細的字。
這張薄紙上字跡草草,錯漏百出,談不上工整,卻有一氣嗬成之勢,似是下筆間毫無猶豫。
那年十月,從塞外回來……她就是在那時寫的?
草原上月光下,他迎風疾馳,而她就在他懷裏……
胤禛好似又感覺到了疾風刮在臉上的清爽,鼻間又聞到馬蹄過後泛起的草葉清香……
胤禛心內湧起劇烈的疼痛,使得他臉上微微抽搐。
不!這真讓人受不了!他不能再沉緬下去!
胤禛緊咬著牙,在心底嘶喊:忘了她!一定要忘了她!若不能忘,便毀去有關她的一切!
“四爺?”年氏忍不住出聲。胤禛盯著她,眼底因痛楚而燃起的幽幽黑火,配上他有些扭曲的嘴角,看去是如此可怕。年氏臉色微白,顫聲問:“爺,您怎麼了?”
胤禛手指緊攥,薄紙在他手中破碎,他嘴邊扭曲的肌肉微動,從唇齒間吐出幾個字:“將這些全燒了!”
紫瓔猛然抬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胤禛低著頭,俯視紫瓔,眼裏射出痛恨的光芒,緩緩下令:“還有,把這奴才發到莊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