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胤禛讀著年羹堯的信,讀到一半,“啪”地將信拍在桌上,怒道:“不識抬舉!”
那名信使低頭躬身站著,一聲不敢吭。
胤禛背著手踱了幾步,忽然停住,盯著信使問:“那個石蔚真如此狂妄?”
“奴才不敢撒謊!當時驛館裏還有許多人都聽見了。年大人說了,沒有辦成四爺的差使,心裏很惶恐。但當時的情景實在忍不住。年大人說,侮辱他沒關係,但不能侮辱他妹子,更何況,石蔚的話連主子也捎上了!年大人忍無可忍,才……”胤禛拿起信往下看,信使緘口不語。
胤禛讀完信,神色變得深沉難測。他坐在椅中,眼睛盯著信紙,口裏緩緩問:“你沒看錯?真是八爺十四爺的人?”
“回四爺,絕不會錯!奴才剛好認得其中兩人。”
“……石蔚怎麼反應?”
“四爺恕罪,因怕驚動他們,奴才們不敢打聽得太過詳細,隻說相談甚歡,八爺與十四爺派去的人還送石蔚到了風陵渡邊。”信使頓了頓,壓低聲音,“年大人請示主子,這石蔚如此無禮,要不要……”
胤禛臉上的陰冷之色一掠而過,微微抬了抬眼皮,哂道:“要不要什麼?回去告訴年羹堯,別自以為是地瞎揣摩。我是敬佩石文琳的忠義才派他白問一句,這個石蔚既如此不知好歹,隨他去得了。”
信使連忙答應。
“下去吧。”
“嗻,奴才告退。”
胤禛獨自坐了片刻,又拿起信看了一遍,臉色變得極其陰沉。“來人!”
“奴才在。”一個人如影子般出現。
“派幾個人去盯緊石蔚,要特別注意他與阿哥府有什麼來往。還有,打探一下年羹堯與石蔚間有何恩怨。”
影子躬了躬身退出,就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胤禛五指一收,將信紙捏成一團,眼中射出陰冷的光芒。
八爺十四爺……
石蔚,年羹堯……
盡是些見利忘義的奴才,瞧著風向哪邊就往哪邊倒。
哼,誰也別想玩兩麵三刀的把戲!至於這個石蔚,居然敢明目張膽跟他作對,到時候別怪他心狠手辣。
——不過,石蔚,以及他身後的家族,所有她關心的一切,本就是他要報複的,這樣也好……
胤禛眼裏狠戾之色驟然濃重。
他要讓她後悔所做的一切,要讓她死也不得安寧!
死……
但是她死了,沒有知覺了,所有的事她根本就看不到……
——事實突然又清晰地擺在眼前,胤禛的胸口一悶,猶如受了大鐵錘重重一擊。
“四爺。”
高福進得門來,小心翼翼地喚道。他瞥見主子的神色,便猜到主子又在想去了的蘭主子了。但他一點也不敢表露猜到的神色。這是絕不能碰觸的話題。就連他親眼看到主子嘔血,也不敢上前勸一句。
“什麼事?”
“回主子,福晉請四爺過去,說今兒是主子的大好日子,兩位側福晉、幾位格格都等著給主子賀壽。”
當一個人遭到巨大不幸,覺得生活毫無意義時,世界卻不會因他的痛不欲生而有所改變。周遭萬物照樣存在,別的人也許正為了雞毛蒜皮的事煩擾不休……若隻是一個平常之人,還能盡情一哭,雖然哭完後生活還得繼續,依然繼續勞作,為吃穿住行憂心,被瑣事纏繞……細細想去,這一切真令人寧願瘋狂。
胤禛卻苦苦維持一切照舊。不但表現在朝廷上,在臣屬麵前,連在府裏,他也絕不會泄露一絲一毫他不願泄露的情緒。
他位居親王,府裏的女人們仰望著他的尊榮,臣下奴仆凜懼於他的威嚴,他的兄弟們在旁邊虎視眈眈……何況,頭上還有萬乘之君的炯炯目光逼視著他。
他比常人還不如。因為他還有yu望,對於權力的yu望。
沒有權力,就隻有任人宰割,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十一歲那年的事更令他堅信這一點。何況,以他的驕傲,絕不能忍受屈居人下。所以現在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法阻止他追逐權力頂峰的步伐。
有了權力,他就不會再任由他想保護的人生生慘死而無能為力,就可以將他的仇敵玩弄於股掌。
他若不去追逐這天下唯一的皇位,他還能做什麼?隻有權力,才能補償他所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