縭寧看著四阿哥的身影消失,她扶著岩石緩緩站起。
原以為,有一個人跟她一樣,放棄了自尊,放棄驕傲,過著同樣的生活,同樣忍受著本不該忍受的事,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說明這是環境造成的,並不是她們所能抵抗。可是突然間,縭寧卻發現,原來石蘭一直在抗爭,一直沒有改變,到死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原則,這讓她覺得,與石蘭相比,她是如此懦弱!
那她現在怎麼辦呢?她應該做些什麼才能找回自我?
縭寧茫然的目光從胤禎臉上掠過,轉身走了幾步,站在崖邊,凝視腳下混沌的雲霧。
她喃喃道:“蘭姐姐,你能告訴我麼?”
雲霧翻湧,無聲無息。風,翻飛著她的衣裳,她身軀單薄,弱不禁風,似乎隨時都會乘風飄去。她又走近一步,想看透那片混沌——胤禎突然衝上前去,將她扯了回來。因出其不意,使力又猛,縭寧重心不穩,好似從高處栽下來一般,她踉踉蹌蹌,倉促間攀住離她最近的,他的手臂,吃驚下不由怒道:“你幹什——”猛然間“啪”的一聲脆響,等縭寧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一時懵了,愣愣瞧著胤禎,不能相信剛才的事。
胤禎眼裏閃著怒火,一抖手臂。縭寧這才發覺自己還緊抓著他的右臂,猶如被火燙了,忙不迭鬆開。胤禎甩了甩手,就似甩掉一隻他痛恨的、令他惡心的蒼蠅。縭寧又倒退幾步,她踩在鬆動的碎石裏,腳一崴,便坐倒山石上。
“怎麼?”他朝縭寧惡狠狠道,“你想尋死?”
“尋……死?”
“是不是因為他改變主意了?打算想舍棄石蘭一樣舍棄你了?你絕望了?所以就想跳崖自盡?”
縭寧心裏迷糊,好一會才明白他的話,本能的想辯解,想告訴他石蘭從這裏跳下去的事,但隱隱一股自尊讓她無法開口。
見她默默無語,胤禎臉色極其難看,蹙眉咬牙瞪著她,好半晌才切齒說道:“你……你……居然敢在我麵前跟他……她們說時我還不相信,卻原來你真的……我真是低估了你!”強烈的嫉妒、自尊被傷的憤怒、受騙的屈辱……這一切夾雜在難以言明的情感裏,令胤禎無比痛恨。縭寧依然坐在山石上,維持著同一姿勢。
胤禎惡狠狠盯著縭寧,突然一俯身,將她從地上拖起,然後拖著她往山下走去。他的動作極其粗魯,縭寧絆了一下,差點摔倒,雖然胤禎馬上將她拎了起來,但她的臉卻被橫生的樹枝刮了一下。
縭寧並不覺得疼,她連腳上的扭傷都不覺得疼了,怎會注意這小小的刮傷?她隻是愣愣瞧著胤禎。
胤禎瞥了她一眼,驀然抽出刀,朝山路旁的樹枝一頓砍劈。他似將怒火全都發泄在那些倒楣的樹上了。
縭寧一路上都這樣愣愣瞧著他。
他早已經不是絳雪軒那個少年了。那麼,這些年來,跟她在一起的是誰?她又明白他幾分?
胤禎把縭寧一直拖下山,拖到馬車邊,連拖帶拽,將她弄上馬車,他則騎著高頭大馬,喝令回府。
因胤禎隻帶了兩個隨從,未交待一聲便走了,十四阿哥府上上下下都懸著心。所以等他們入府時,許多人候在大門處。完顏氏聽了門上小廝稟報,便率人迎出二門來。
縭寧由小凡扶著下了車,抬頭便見黑簇簇一群人。完顏氏身後的兩名側福晉打量著縭寧,眼中露出極端厭憎不屑的神情,而一眾丫環仆婦也都偷偷瞄著她。
完顏若敏卻沒有瞧縭寧,細聲詢問胤禎為何匆匆出城。胤禎沉著臉一言不發,徑往主屋走去。完顏氏等人連忙跟上去,邊走邊吩咐下人們準備胤禎的常服。縭寧原地站了會,卻偏離他們,朝自己的零園去。
忽有人說:“她這是往哪裏去?”
胤禎回頭瞥見,喝道:“站住!”
完顏氏立住了,望著縭寧,臉露不悅之色。
小凡望望那邊停下的一堆人,又瞧瞧縭寧,囁嚅著:“主子……”
縭寧側過臉,淡淡問:“我想去梳洗一下,換件衣服,可以嗎?”
她臉上的指印雖已消退,但刮傷仍在。胤禎驀然扭過頭,命小凡將縭寧送回零園。
縭寧沒有多瞧他們一眼,回到房裏,卻不梳洗,隻是呆呆坐著。小凡不敢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