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服務員這時候把菜端了上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這家小餐館在老廠區附近，以前常來吃飯的是無線電廠的職工還有家屬，廠子效益不好，餐館也勉力支撐著，後來央美搬來了，才多了些學生顧客，味道和分量倒不欺人，就是衛生狀況不太講究。
張聲濤向店家要了開水把兩人的碗筷湯匙燙了一道，又從口袋裏取出餐巾紙把筷子上的水擦幹才擺到顧潔如麵前的茶杯上。顧潔如見他這樣行事，便笑道：“大小姐出身也會替人涮筷子？”
張聲濤正拿著顧潔如的碗盛飯，聞言便邊遞給她邊笑道：“現在可不是前世，得有紳士風度。既然用餐環境差了點，我也就隻能自欺欺人般改善一下了。女孩子不都是愛幹淨的嘛！”
顧潔如雙手接過碗：“謝謝！不過你這前世也太慘了，戰爭剛爆發就壯烈了，要拍成電影都沒人看啊，太不高大全了！”
張聲濤知道顧潔如肯定把他的前世當成他編的故事，也不以為杵。假使顧潔如真信以為真，他倒要懷疑顧潔如的三觀了。張聲濤抬了抬眉毛，說道：“我還以為你首先關注的是我前世怎麼會是女性呢！”
“你不是拐彎抹角地跟我說你喜歡的是男生嗎？”顧潔如把筷子放下，眼睛帶著壞壞的笑意，“你身子裏麵住著一個女性的靈魂，可不是說你要喜歡男生！”
張聲濤正色著臉回她：“既然男生可以喜歡男生，那女生怎麼不能喜歡女生？”
顧潔如噎了一下，看著張聲濤：“所以你前世是一個不幸犧牲在戰場的喜歡女生的上海大小姐？”
張聲濤點點頭，一本正經的樣子。
顧潔如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說你整天腦子裏琢磨些什麼啊？還生於光緒二十六年，死於煙熏窒息，弄得煞有其事。估計你想象中的小劇場，都是這樣奇奇怪怪的設想，演都演不過來！”
兩個人就這樣邊吃邊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頤和園的雪景，張聲濤說：“今天這樣的雪肯定沒有雪景看。以前沒經驗，才下點點雪就特興奮的跑去拍雪景，結果路麵的雪都踩得都沒了，殿頂上的雪也化得七七八八，屋簷處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水。倒是湖麵上結了冰，落著雪，看起來白茫茫一片的很幹淨，就是某些角度人太多了點。”
張聲濤的臉上表情太過悲痛，顧潔如卻嗬嗬笑道：“你不是說你家住什刹海邊上嗎？那的雪景不也是一絕，故宮也近，怎麼還會跑頤和園去拍景呢？”
“我不是想著感受下別樣的皇家氣象嘛！故宮那是提腳就能過去的，沒有頤和園雪景那麼稀罕。再說那天天氣實在是好，天清氣朗。。。”張聲濤繼續歡快地說道。
顧潔如收拾好自己站了起來，笑道打趣：“我雖然不是長在北京，也知道北京冬天要天清氣朗，非得要寒風肆虐，那可談不上天氣好！要沒風，那天就是灰的，雲也是淡的，連呼出來的白氣都是沉的。”
張聲濤也站了起來，把畫夾背上，笑道：“那時候有那麼一兩天天公作美也會賞個藍天的。”
從餐館走出，顧潔如道了謝，告別後就往校內走去。張聲濤在後麵看著她，心情有些失落，也有些茫然，更有些興奮和躁動。自己藏了這麼久的心事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還是對一個他並不那麼熟悉，反而很多次碰見她都是他狀況很糟糕的情況下的女生。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奇妙，以前自己諱莫如深的秘密，隨著心理的變化，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可以隨意講出的故事，甚至可以對一個所不熟悉的人傾訴。
可如果麵前的是別的人，而不是顧潔如，他還會說出來嘛？張聲濤在心裏問自己，答案是否定的。人和人之間，實在是要講緣分的。原本自己對顧潔如有些不以為然，以為她是大嘴巴的女人。但那天心情低潮的時候他陰差陽錯就碰到了顧潔如，還邀請她一起吃飯。也許是她被自己當成樹洞一樣傾吐自己內心感受的時候，顧潔如讓他覺得溫暖和安全，他今天看到她心情也很放鬆，自然自然地就開玩笑一樣坦白了自己的秘密。
從那天之後，顧潔如和張聲濤的關係就好了很多，即使普教授出差回來，張聲濤也還是拿自己的作業找顧潔如看。臨近藝考，各個考前班都人滿為患，師資不足，很多手下功夫強的央美學生都被拉去跨刀代課。顧潔如也被普教授召到畫室代課，張聲濤也跟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