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潔如也已經在電影院看過好幾次了,所以從畫室走了出來,卻正好碰見張聲濤好像有心事一樣在廠房外麵發呆,沒有了平時機敏大方的樣子,反而有些脆弱落寞。顧潔如覺得也許那天醫院的事對他也不是沒有影響。
從那以後,顧潔如就有些有意無意地注意起張聲濤來,卻發現張聲濤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的合群。他畫畫的時候總是呆在一個角落,很安靜也很專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不願被打擾。他的眼神和他的年齡也完全不相襯,沒有一個少年的活力和熱情,反而帶著一絲冷淡和悲傷,隻有偶爾望向窗外的時候會是一臉懷念,當懷念漲滿了他的眼眶的時候就會帶起一層水霧,不過很快就會被他壓抑回去。他旁邊經常圍著很多人,雖然他溫和地笑著,認真應付著,卻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好像和周圍的人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他好像刻意在扮演一個討人喜歡的角色,內心卻是無所適從。
尤其是張聲濤給別人示範毛筆字的時候,顧潔如隻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他修長的手指拂過紙張,把紙鋪平,然後拿過毛筆慢慢舔筆,眼睛卻對著潔白的紙張凝神半刻,最後筆才落到紙上。手腕帶動毛筆輕快地在紙上遊走,速度或快或慢和著某種節奏,動作或大或小透著幾分瀟灑。他眼簾低垂,睫毛濃密地能遮住眼睛,身體也隨著寫字的幅度微微動作,好像全身心都傾注到了作品中一樣。這時候旁邊的人都屏氣凝神,生怕打擾到了他的創作。
顧潔如覺得自己對張聲濤的這種關注有些不同尋常,聰明如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對他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不過她知道美好而又矛盾的東西總是危險的,多得是女孩為他傾心。更何況自己又不是沒見過他危險的一麵,自己隻不過是沒能免俗,被一個壞男人吸引。
學美術以來,她得到的最大的收獲就是吸引自己的東西不一定要占為己有,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就很好。不過她還是另外找了兼職,就是幫一些雜誌畫畫插畫,寫寫文章,去一些師兄師姐開的考前班代課。不去普教授的畫室、見不著張聲濤。顧潔如也就漸漸把他放下了。可是命運(狠心無良作者)還是讓他們相遇。
顧潔如和夏侯在報紙上看到了京城流動人口子女教育難的報道,打聽了一番之後,決定到一所民工學校義務支教。這所學校的小孩來自河北農村,家裏的父母大多從事建築和運輸行業。
她們走進學校,發現校舍是由一個街道搪瓷廠的舊廠房改建而成。從鏽跡斑斑的鐵門進去就看見一顆花壇圍著的大槐樹,大門側邊是傳達室和小賣部,槐樹後麵是一個鋪著水泥的大操坪,豎著三對籃球架,沿著插玻璃碎渣外牆的一溜是些單杠雙杠之類的體育器材,籃球場後麵是四台乒乓球台。兩個廠房就並排立在一道玉蘭花樹壇後麵,紅磚砌成的廠房上下兩層,看起來有些老舊,不過窗戶玻璃都還完整,沒有想象中那麼破敗。
不過進了廠房才發現教學條件還是比較艱苦,因為廠房是直通的,一樓的教室竟然是在樓層下平地蓋起的幾間小屋子,二樓卻怕承重不夠,隻能用木板隔出教室和辦公室,隔音效果全無。顧潔如和夏侯要代的興趣小組課就是在二樓,雖然石膏、畫板齊全,但隔壁就是音樂教室。叮叮咚咚的琴聲,滴滴答答的喇叭聲,咚咚鏘鏘的鑼鼓聲,咿咿呀呀的二胡聲,聲聲入耳。雖然平時這兩位畫畫的時候也會放些音樂,但這麼重口味的搖滾還真是讓顧潔如和夏侯麵麵相覷,頭疼不已。這時,顧潔如看見張聲濤從音樂教室裏麵拄著拐杖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