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路過的一名舉子似乎聽到了趙興前半句話,他接嘴:“是呀,今年前後的十餘年,汴梁城皆是連年冬溫無冰,甚至經冬無雪彌數千裏,今年怎麼下雪了呢?”
另一位顯然是汴梁城的居民,也在說:“是呀是呀,且不說往年,便是今年,那前幾日還溫暖如春,怎麼這幾天天氣陡變,變的寒風刺骨。”
在場的人都不知道,即使在趙興原本的時空裏,元祐二年這場大雪在氣候學上也是非常有名的。有人說,從這場雪開始,地球又進入“小冰河時期”。不過,也有人說,小冰河時期應該從元符末年(1100年)為分界點,而元祐二年那場雪隻是預兆。
趙興為什麼說“這一年一切都不正常”,是因為這一年的清明節是公曆3月30日,立夏是公曆4月30日——節氣變遷如此大,而現實狀況又與節氣所應該呈現的氣候狀況完全不一樣,這能算正常嗎?
在趙興猶豫的這一會,陳慥父子、馬夢得陳公川也出現了,院裏所有的人中,唯獨秦觀沒來。
趙興衝送行的人微微一笑,揮手告別,舉步邁進雪中,隨著人潮走向貢院。
貢院裏,寒冷的氣候凍得考生瑟瑟發抖,趕來巡院的蘇軾見此情況,命令給學生們準備火盆取暖。有官員反對,蘇軾答:“這些舉子將來都是朝廷棟梁,也會是諸位同僚,便是看在將來的同僚之情上,也不能凍煞了他們。”
轉完這片考場後,蘇軾又命令主考官將火盆送入別院,那裏是幾名進行別試的考生,多是與場中考官有親戚師徒關係,需要避嫌的舉子——趙興在那裏,周邦式也在那裏。
對於宋代的科舉,趙興其實單靠自身能力,不見得有把握考上,因為他學的一肚子知識,放到宋代可能是極其不合時宜的,甚至有些思想是大逆不道的……
但現在這些他都不怕,因為他有了秦觀。
秦觀是誰?蘇門四學士中的大浪子、太學生,他寫的文章不好,這時代哪個考生文章好?
趙興跟秦觀打賭,就是讓秦觀寫幾篇相關的時文,然後他再憑借自己的粘貼大法,將這些文章重新組織一下,便成了自己的文章,而且保證讓秦觀見了,都覺得是是而非。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在這個時代,論到理解力,鮮少有能超越趙興的,他把秦觀的文章理解之後,用自己的話表達出來。意思雖在,但字詞已經不同於原來。
三場考試考三天,趙興一揮而就,把寫滿字的紙放在桌上等待墨跡晾幹,自己則在狹小的考棚裏做起俯臥撐來。路過的巡場考官偶爾見到這番情景,眼睛幾乎瞪出眼眶外。
從沒有考生,敢在考場做這種能逼人“被自殺”的體育運動,考官好奇的撿起趙興的文章,發現趙興已經把所有題目答完,文章寫的不賴,頗有秦觀的風格,就是毛筆字寫的有點醜。
巡場考官暗暗點點頭,記下了這位奇特的考生,將卷子放回桌上,繼續自己的巡視。
其實,趙興足不出戶,是過於謹慎了。宋朝的考生們考試期間必須待在貢院,吃喝拉撒睡都不許出門,但那是不許出貢院門。而貢院內自有一番天地——這裏夥食自理,進考場前帶燒餅還是方便麵,您自個兒瞧著辦。貢院牆上還掛著燒飯的鍋爐,餓了就可以自己開火。不時,有舉子還向眾人展示一下廚藝,上廁所也不需要打報告或者是領牌。
趙興是在別院試,他感覺進場前搜身特嚴格,至少比高考嚴格,所以他按高考對待,即使聽到號舍外麵人聲鼎沸,也不敢抬頭偷看……其實,外麵早已鬧翻了天,有考生答完了卷,估摸這次科舉又沒戲了,正拿筆在牆上寫打油詩發牢騷;有時侯考生們坐煩了或者是考得頭疼,就出來溜達溜達,碰到熟人還能聊兩句;碰見做飯的便一頭紮進去,品嚐貢士的廚藝——貢士做菜可不常遇到,除了在考試時,其他時間想吃,都沒人理你。
這一切的一切,隻有趙興不知道,他連上廁所都在自己考棚裏解決,真正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
宋朝科舉準許提前交卷,趙興也沒堅持多久,聽到旁邊考棚人交了卷,他立刻跳了出來,這才發現,原來,貢院裏這麼熱鬧……悔啊,我怎麼盡相信書上的話,老實的令人發指!啊啊,如此好玩的地方,這輩子還有機會再來嗎?
一念至此,趙興急忙望懷裏揣自己的卷子,他想假意沒寫完,在這裏多待會,至少也要認識幾個朋友,可巡場考官早就盯上了他,那卷子才揣進去,考官走到趙興麵前,手一攤,趙興低頭了。卷子立刻被考官拿到謄錄房重新謄錄——宋代科舉考試,考生的卷子都需要重新謄錄,以防有人根據筆跡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