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星靈殿(1 / 3)

把北、南、東三個城門和南北兩個水門守將樂翻天的同時,也使高郵的客棧、貨棧、行院、民戶人家,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擠得滿滿當當不說,還令得大街小巷的街頭、屋角也住滿了最先逃入城中,現時用光了銀錢的露宿者。

更令人頭痛的是,兩個月的時間裏,全城負責清掃拉圾的十餘個役民,任是他們用盡了力氣,日夜不停地忙活,也沒法把各處的排泄物清理幹淨,整個高郵城內臭氣熏人。原本清可見底的運河,此時也顯得汙濁不堪,這麼冷的天也長出墨綠色的各種藻類。

混亂的高郵城中,社會治安差得不能再差,命案每天都有發生,高郵縣衙、州衙的一百四十多個差役捕快和弓手們忙得焦頭爛額。至於偷竊、行搶的小案,根本就沒人去理會。

應承宗一大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扳著指頭計算,自八月初六他們離開林大哥至今,已經足足有三個半月還多,進入高郵城內也有兩個半月。那位堂叔祖應俊豪在這兩個多月來,因為死了最心愛的兒子,一直忙著和接到求助信息趕來的各方江湖好漢們一起,商量如何為其子報仇,以及怎樣解決被困在城內的危境。

兩個多月來,應家的人和前來助拳的各路英雄都被人嚴密監視,所住的宅院也被人嚴密封鎖,宅院內的人進出都需要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才能突破外麵布下的封鎖線。敵我雙方監視與反監視,封鎖與**的花樣手段層出不窮,進行得如火如荼。雖然大白天不至於有流血死亡的慘劇出現在大庭眾之下,但拳腳交加的打架鬥毆無時不有,雙方的人都對這樣的事很感興趣,樂此不疲。

一旦天色入夜,情況就完全變了,幾乎隔個三兩天,就會有一批人借夜色的掩護潛入應家人住的位於城西南角鎮國寺不遠的宅院中。每一次與入侵者的拚殺都會有幾具屍體——自己這方和入侵者一方都有——留下。有幾次還是因為應君蕙的手銃發揮了作用,把入侵者中武功最高的人傷了,方才得以轉危為安。

好在鎮國寺遠離城內的鬧市區,在這兵荒馬亂的時節也沒有什麼善男信女會到寺裏久耽住下,都是匆匆而來,燒完香許過願後又匆匆而去。寺裏的和尚又因受當地道觀真人們的打壓不敢出頭多事,才沒出多大的亂子。否則,光是處理這數十具屍體就會引起官府的注意,惹來大麻煩,即使應俊豪與葉大人是至交好友也不行,還有通判、參軍等一幹人在呢。

這些天,因為應家招請來的朋友越到越多,外麵對這所宅院進行的封鎖似乎也解除了,出入的人再沒受到攻擊。不過,跟蹤監視還是有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心照不宣罷了。

手銃這東西自發揮出它的威力,能把武功高強的賊人打傷甚至擊殺後,立刻成了他們這些人眼中的寶貝,也讓應俊豪覺得自己這方多了一個製勝的法寶。這又讓那些趕來助拳的江湖好手們覺得眼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這些無所顧忌的人們一直向他們姐弟要求將手銃明示給大家觀看,還不屈不饒地打聽這種會發出大響的暗器是何人所製。應家姐弟倆牢記林大哥的吩咐,既不將手銃交給別人看,防止泄露其中的秘密,也不把手銃的來曆告訴他們,隻是支唔推托說是有不得己的苦衷。但這些江湖人也鬧得他們不勝其煩,大感頭痛。

應承宗還有一件更頭痛的事心煩,林大哥交給自己姐弟兩人的子彈,除了裝入那把丟失在李蜂頭船上的手銃內有一顆不算,原有的十九顆子彈現在用得隻剩下五顆,再有一兩次賊人入侵的事件發生,這五顆子彈用完後,手銃就等於是一條毫無用處的短鐵管,根本對敵人構不成威脅。

好在應承宗帶有一具發射鋼針的微型鋼弩,還有三十根同樣能製敵人死命的鋼針還沒露麵。否則,他們手中就再沒有什麼可以自保製敵的利器了。

碰碰放在床上的皮匣,裏麵的空彈殼微微發出清脆的叮叮聲響。應承宗不由心裏暗自懊悔,以前聽林大哥說起,打過後的子彈殼要留下,還可以裝入火藥再用的,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問清楚子彈是如何做出來的呢。否則,高郵城中不但官府的將作監,連坊間的紙馬鋪裏也可買到火藥,有的是做出子彈來的機會。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姐姐說她前兩天看過皇曆,今天宜祭祀、祈福、解除、會友、裁衣。昨天就吩咐自己今日早餐後陪她一起到鎮國寺去燒幾柱香,許幾個心願。若非祖叔公和滿叔怕離得遠了會出事,也怕他們姐弟被人劫持會危及其他人而堅決不答應,姐姐還想到高郵城東門外的朝天觀去呢。說是林大哥屬天師道的門人,理應去道觀內進香許願於理才合。

聽到外麵姐姐向人打招呼的聲音,應承宗飛快地穿上衣服,剛檢查完小鋼弩和鋼針匣,應君蕙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三弟還在睡懶覺麼,好起身進食了。我們今天要去鎮國寺,祖叔公讓我們早去早回,時間不得超過一個時辰,要在己時正前回到這裏。”

應承宗高聲應道:“早起來了,正在檢查裝束小弩。門沒閂,要進來推開就是。”

待姐弟倆一切準備好走出門外,已經是辰時初正之間。

在他們姐弟出門之前,天還沒亮應俊豪和幾位好友就已經做了安排,在東偏院小客廳昏暗的燈光下,十四位麵目模糊不清的人,在聽完一個五十來歲高個子文士的話後,一聲不響地閃身出廳向屋後各自的房間走去,不多時各個房間都亮起了燈光,直至太陽升起老高,才由宅內的人去吹熄。被派去熄燈的老仆不滿地小聲埋怨:“這些客人也真是的,要走了也不把燈吹滅,費燈油不說,還要累我來每個房間都走上一趟。”

仆人小聲說的話被一個開門走到廊下,打著哈欠伸腰抖臂年輕公子模樣的人聽到,他臉色突變,搶上一步一把拉住仆人的衣袖,一手從懷內掏出一個白燦燦的小元寶向仆人一晃,急急問道:“且慢離開,你說什麼客人走了沒吹燈,走了有多少人,快告訴我。說明白了這個二兩重的小銀錠就是你的。”

年近六十的老仆眯著昏花的老眼,搖頭不依地說:“雖然你的打扮像是個小官人模樣,誰又知道是不是馬屎皮上光一肚子爛草囊,用光鮮的衣服來蒙人。不行,先給小老兒看看那個金元寶是不是真貨,現在‘拆字兒’(欲稱專用假物、虛事騙人錢財的騙子)的滿天下到處亂飛,前些時我堂弟表兄的外甥女她五舅媽娘家兄弟媳婦,就是被拆字兒的拿一個假銀錠騙走了一緡當三錢,氣得她尋死尋活的又是吊頸,又是投井……”

這番話把年輕公子聽得頭大腦大,把銀錠塞入老仆的手中,在他耳邊大叫一聲:“行了!求求你別說了,我先將金錠給你行不行。快將昨夜什麼客人走了,走的都是什麼告訴我行不行?”

老仆還沒發現手上多出來的東西是那個銀錠,嘴裏繼續叨嘮:“哪可好,你隻要把銀元寶交到小老兒手上,待小老兒辨識出確是真的銀子,立馬就告訴你走的是些什麼人,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裏的,還有帶走了什麼東西,全都一五一十的和小官人你說個明明白白,絕不讓小官人付了銀子後覺得吃虧,還會感到……”

年輕公子急得跳腳步,抓起老仆的手拉至他麵前大聲說:“我的老祖宗噯,看看你手上的是什麼,快用牙咬咬看是否真銀,然後立即告訴我所要知道的消息。”

老仆仔細地反複看了手上的小元寶,又張開嘴咬了一下,說道:“好罷,倒還像是真的銀元寶沒錯。小老兒這就說,小官人聽仔細了,昨夜三更五點時分,應大官人叫了小老兒起來,吩咐說有急事要去揚州辦,讓小老兒準備些路上的吃食……”

老仆似是在極力回想昨夜的事,沒注意到年輕人公子聽到這裏已經飛奔出後院,直往街上衝去。

年輕公子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後,躬腰曲背的老仆一下子站直,把手裏的銀元寶向上一拋,接住後朝左側打了幾個手勢。

轉角處走進的應俊豪笑道:“丁兄真是裝人像人,扮鬼像鬼,哄得那小子一出大門就沒命地向南門狂奔,他所屬的這批貪心鬼一走,李蜂頭的暗探少了這些助力,予我們的計劃大為有利,想來些次的反擊會有一定的效果。”

老仆丁兄緩緩說道:“應老弟,我們不可把話說得太滿,這次針對李蜂頭探子的行動在小兄看來勝敗還是在三七之間。老實說,我隻有三分把握能將穆氏兄弟除去。以武功來講,小兄勉強能在五百招內勝穆氏三狼的三星連珠陣,要將其斬殺怕是不怎麼容易。除非令侄孫女的暗器真如老弟所說般的厲害,又能一擊之下先傷三狼中的任何一個,方能有勝出之望。否則的話,一旦驚動他們隱藏於城內的其他賊眾,我們的處境將會很危險。說不定還將折損幾位好友,那就得不償失了。”

應俊豪看其他沒人在場,歎了口氣說:“不瞞丁兄,小弟那兩位侄孫君蕙和承宗本來都有同樣暗器的,九月在楚州李蜂頭操演水軍時,我們一起潛至他的帥船上行刺,掉了一副在李蜂頭的船上,當時情況十分緊急,也是小弟一時大意沒聽承宗這孩子的解說。所以……所以失落了一件。”

丁兄也歎道:“咳,若是多一件這般厲害的暗器,說不定我們今天的行動會曾加一分半分的勝算。事已至此,老弟也不必太過自責,我們盡力而為吧。實在說,此地的事情一了,小兄還須急趕至棗陽孟珙將軍處,那裏的情勢比此地稍緩,但也是不容有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