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行在,禁中,大慶殿。
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這個宮殿是作何用途的,沒有錯,大宋皇帝、太上皇、宗室,以及朝廷百官,正在此舉行盛大的慶典,慶祝宋遼聯合滅夏。皇帝趙謹在麵對群臣發表訓示時,追憶曆代先王為平定西部所作出的艱苦卓絕之努力,更言,如今宋遼兩軍攻破夏都,迫夏主逃亡,足以使他告慰祖先在天之靈。
當然,談滅夏,就回避不了抗金。皇帝也借此機會號召群臣軍民,再接再厲,驅逐北夷,恢複舊疆。更相信,隻要舉國協力,朝野一心,洗雪國恥的日子就為期不遠!
入夜以後,大慶殿又舉行隆重的宴會,皇帝和太上皇都出席,文武百官和退休在京的相關官員,如徐處仁、王庶、折可求等都在被邀之列。
徐良出盡了風頭,盡管聯軍並不是他首倡,完完全全是他堂弟一力促成。但不可否認,聯遼也是他施政綱領的一項重要內容,並為此作出努力。現在宋遼聯合滅夏,他自然有一份功勞,並在慶祝大典上,受到皇帝點名褒獎。
那大慶殿上,燈火輝煌,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音,君臣歡笑之聲,不絕於耳。年少的皇帝高居於上,顯得有些局促。按說,他真是個好命的皇帝,剛登基,宋遼聯軍就把西夏滅了。後世修史,當記下這一筆,宋帝趙謹在位時期,宋軍聯合遼軍,攻破夏都,滅亡黨項政權。
不過,趙謹自己卻覺得有些暈乎。即位以來,他一直受折磨於朝政,他不喜歡每天端端正正地坐在資政殿上,聽大臣們發表意見。當大臣們請示時,尤其讓他鬱悶,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更不喜歡這種慶祝的場合,照著大臣寫好的稿子念。所有人都興高采烈,他盡管知道這些人為什麼高興,但卻無法體會對方的心情。隻盼著宴會快點結束,他好回到後宮那片他自認為屬於他的小天地裏。至少,他的劉皇後不會給他什麼壓力。
坐在前排的首相趙鼎站起身來,手執酒杯,洪聲喊道:“列位同僚,列位同僚!”
嘈雜聲漸止,眾官都望向首相,隻聽趙鼎繼續道:“臣等共敬陛下一杯,願滅夏為敗金之始!收複舊疆,還我河山,為時不遠!”
他一號召,大臣們群起響應,百十人同舉杯,都賀皇帝。趙謹勉強端起酒杯,強行擠出一臉笑容,道:“願君臣同心,早日,早日達成。”
一杯飲罷,滿殿歡笑,趙謹默默坐下,忽聽旁邊一個聲音道:“大臣們都欣喜欲狂,為何皇帝悶悶不樂?”說話的,正是太上皇趙桓。
趙謹有些緊張,辯解道:“朕並沒有不快,隻是,隻是……”
“你是皇帝,你應該比他們更高興才是。”趙桓說罷,獨自喝下一杯酒。兩父子沉默不語,和殿下歡喜的群臣形成鮮明對比。
宴席罷去,群臣各自出宮回家。皇帝趙謹終於鬆了一口氣,耷拉著腦袋回到了寢宮。
“總算是撐過去了。”一進門,皇帝就叫了起來。
隻見裏頭一個婦人輕移蓮步出來,她至多也就二十歲上下,所謂年輕就是美。這個女子並不見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因為年輕,再加上一身錦衣華服一襯托,立刻就光彩照人了。
“官家不高興?”她上前接住了趙謹取下來的襆頭,一邊問道。
“唉……”趙謹一聲長歎。“黨項人是曾是我朝的大患,現在西軍和契丹人將之掃滅,朝中自然是一片歡騰。宰執大臣安排了一係列的慶典,這還不算完。”
那女子跟在皇帝身邊,等他坐下以後,給他倒了一杯茶遞在手裏,又道:“不過慶典而已,官家為何如此傷神?”
“你看過偶戲麼?我就是那個偶,大臣們事先擬好的稿,我照著念,然後他們叫我作甚,我就一步一步地作,還得生怕出了差子。太廟祭祖的時候,我拿杯子的手勢有一點點出入,你沒看到宰相們那副神情,好似天塌下來一般。我實在……”趙謹充滿了抱怨。“還有,趙鼎說要北伐,次相和參知政事說急不得,還要等。問我的意見,我怎麼回答?我怎麼知道?煩呐!”
那女子沉默片刻,而後道:“這些軍國大事,急不來的,總要慢慢學。”
“學?我從來就沒想過會坐上皇位!過去十八年,我都本本分分過著,也沒誰來教我怎麼處理朝政,我怎麼學?每次坐上資政殿,我就跟個泥像一樣,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一吵,我就頭痛,而且還不能表現出來,得裝得好像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道一樣。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處啊。”趙謹牢騷一發起來就沒個完。
那女子聞言寬慰道:“官家,似臣妾從前也沒作過皇後,也是突然之間就成了這後宮之主。臣妾經常都要麵對道君的嬪妃,還得麵對太上皇的嬪妃,以及宗室和大臣的妻子。剛開始我也什麼都不懂,可慢慢的,也就會了。所以,官家不必著急,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