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知識:1、田承嗣(705~779),平州盧龍(今屬河北)人,出生於一個軍人世家。。Bn。祖父田璟,為鄭州司馬。父田守義,官至安東副都護,以豪俠聞名。開元末年,田承嗣任安祿山盧龍軍前鋒兵馬使,在和奚、契丹人的戰鬥屢立戰功,升至武衛將軍。他治軍嚴整,在任兵馬使時,安祿山曾在一個大雪天巡視各軍營,剛走進田承嗣軍營,營內寂靜無聲,若無一人。但進入營內檢閱士籍,又無一人不在營內。因此深受安祿山器重。安史之亂後,田承嗣歸順朝廷,從763年閏正月受封莫州刺史起,到773年月為止,十年間,曆任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魏博節度使、檢校太尉、雁門郡王。一代梟雄田承嗣,經過多年與其它藩鎮的割據征戰,先後據有魏、博、相、衛、洺、貝、澶七州之地,擁有軍隊十多萬人,成為河北三鎮的最強者。他驍勇善戰,狡詰多謀,反複無常。降唐後,他又是藩鎮眾梟雄的佼佼者,悍然劫奪他州郡,與朝廷分庭抗禮,首開河北三鎮割據稱雄之肇端。他生平桀驁不馴,唯服郭儀。一次郭儀派使者到魏博,他對著西邊跪拜,然後指著膝蓋對使者說:“此膝已經很久沒有為別人屈過了,現在特為郭公而拜。”779年二月,田承嗣病死,時年75歲。田承嗣雖有11個兒,但他更喜愛的是勇冠三軍的侄田悅,臨終時命田悅知軍事,讓諸輔佐。田悅接過大旗,繼續和朝廷對抗。自田承嗣專擅魏博鎮以後,四世傳襲,49年不奉朝廷號令。本將其杜撰為李天郎之師兄,也是對跟隨安祿山的叛逆人士包括高尚等人的一個探討。
2、“曳洛河”是突厥語“壯士”的意思。據史書記載,安祿山不僅兵馬眾多,還有一支由少數民族降眾驍勇死士組成的精銳之師,共計八千人之多,稱為“曳洛河”。
3、安祿山不僅受到天寶皇帝恩寵,楊貴妃及楊國忠等初時也以之為外援,交往密切。盡管年紀比楊貴妃大二十多歲,仍舊要拜楊貴妃為幹娘,玄宗也讓楊貴妃族兄楊釗(即楊國忠,國忠是楊釗因為圖讖上有“金刀”二字,請求改名,以示忠誠,玄宗賜名“國忠”。)楊銛、楊錡等與安祿山兄弟相稱。
4、楊國忠真正受寵得勢應該從楊貴妃入宮兩三年後,即天寶四載左右,改名“國忠”是在天寶載,本書略有提前渲染。
5、天寶皇帝的玄武門是指唐宗景龍四年(公元710年),李隆基的政變。其年月,韋後和安樂公主等密謀毒死了宗李顯,立溫王李重茂為帝。韋後想效仿武則天稱帝,於是在京畿要害部門安ch韋氏弟,廣聚黨眾,準備廢黜重茂自立,但又害怕相王、太尉李旦反對,故欲尋機殺之。相王之、臨淄王李隆基接到密告,即聯合太平公主等先發製人,衝入羽林衛軍,殺了韋後派來統領衛軍的韋璿、韋播,占領了玄武門,隨之縱兵闖入皇宮,斬殺了韋後和安樂公主。相王李旦和隆基父二人掌握了軍政大權,威懾少帝重茂讓位,相王登基,是為睿宗,同時也為李隆基最後成為皇帝鋪平了道路。
5、秦王破陣樂是唐時著名歌舞大曲,原是唐初軍歌,主要是歌頌唐太宗的英勇戰績。唐太宗親自為此曲設計秦王破陣樂舞,此曲亦流傳國外。秦王指的是唐朝李世民(秦王是他的封號)公元620年,秦王李世民打敗了叛軍劉武周,鞏固了剛建立的唐政權。於是,他的將士們遂以舊曲填入新詞,為李世民歌。玄宗李隆基又把《破陣樂》改編擴大為比原來李世民時的120人還多幾倍的龐大樂舞。不過這數百人演出的《秦王破陣樂》全都是宮女著裝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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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宮寬闊的院落裏,回蕩著此起彼伏的喧笑聲。
金色的屋頂,斑駁著棉花般蓬鬆的積雪。
越過高翹堂皇的大殿穹頂,溫泉的煙霧嫋嫋飄散,平坦的青石地麵,早就被大雪塗抹成一張巨大的畫紙,在那白玉無暇的畫卷上,飛舞著一團團絢麗繽紛的花叢……。
紅的豔若牡丹;
綠的翠如鬆柏;
藍的清湛如天;
黃的嬌嫩如蕊。
高力士手拈拂塵,站在大殿的回廊下,嘴角含笑,看著那湧動的花團錦繡。皇上看來興致很高啊,不管遇到什麼樣的煩心瑣事,貴妃娘娘總能很快讓皇上開心起來。嗬嗬,虧她想得出這樣的雪仗,確實是曠古絕今啊!
“咚!”一個雪團突然橫空飛出,在旁邊一個飛龍禁軍士卒的臉上炸開,紛落的雪碴,高大魁梧的衛士眨巴著疼痛的眼睛,身體依舊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
大唐天,唐明皇李隆基的笑聲從花叢裏朗朗傳出,隨之而起的是一片女性興奮的尖叫和銀鈴的脆響。“巋然不動,有大將風度!好!好!力士啊!這個士卒叫什麼!賞!”李隆基哈哈大笑著拍著手上的雪,衝謝恩的士卒擺擺手,“罷了!罷了!也算你和朕並肩作戰一回!”
“這仗還沒分出勝負,陛下就厚此薄彼,不過誤一個禁軍,就要封賞,我等姐妹想來不服!”楊貴妃嬌聲呼喝,“是不是啊!姐妹們?”韓、秦、虢三位夫人和一幹小宮女一起應聲附和,皆喊不依。
“好!好!都賞!都賞!”玄宗抖動著花白胡上的雪茬,滿心歡喜地說,“你們是怕朕賞不起麼!”
楊貴妃投出一個雪團,“啵”地正玄宗額頭,“勝負未分,要什麼賞!姑娘們上啊!”
“打啊!”
“衝啊!”雪球漫天,嬌呼一片。
李隆基從身邊小太監手裏拿過一麵絲綢錦旗,大笑著四下揮舞,指揮一百多名小太監以雪球還擊,玩得好不高興。各種色彩斑斕的彩衣和耀眼的珠翠在雪花跳躍,濃濃的體香,美豔的臉龐,攝人心魄的歡笑……
楊氏姐妹一馬當先,率領娘軍們奮勇衝殺,那些乖巧的小太監那裏敢攔她們四人,轉瞬間,太監隊伍便被衝散,冰雹般的雪球打得他們抱頭鼠竄。玄宗又氣又笑,拿著綠旗亂舞,楊氏姐妹四下圍住,大小雪球盡往他身上招呼。
“罷了!罷了!陛下輸了!”高力士見此情景,揚手大叫,“紅隊獲勝!紅隊獲勝!”
狼狽不堪的小太監們如遇大赦,紛紛住手扶正衣帽。倒是幾個調皮宮女,抓緊時機往小太監脖裏塞雪塊,弄得小太監哇哇叫。楊貴妃也不客氣地給玄宗脖裏塞了一塊,高力士急急取拂塵彈之,李隆基笑著推開他,伸手擰了擰楊貴妃的耳朵,笑道:“愛妃調皮!敗便敗了!士可殺不可辱,還來作弄朕!”
玩得臉頰緋紅的楊玉環趁機倒入玄宗懷,發嗔道:“敗軍之將,何謂言勇!陛下認輸認罰!”
在心愛的貴妃和韓國、秦國、虢國三位夫人簇擁下,神采奕奕的李隆基在火盆邊坐了下來,高力士給皇帝披上外衣,招手叫宮女太監們各自歸位。“敗者飲酒!不許撒賴!”楊貴妃捧上一杯溫好的酒,一定要讓玄宗喝。打贏雪仗的宮女們揮動奪來的旗幟彩帶,齊聲歡呼,迫皇帝和小太監們喝罰酒。“老夫聊發少年狂!好!喝!幹了!”玄宗仰頭一飲而盡,樂不可支。
“我等姐妹也陪陛下喝一杯!”楊氏姐妹拍掌笑道,眾人一起又飲了一杯。
“可惜啊,此時阿蠻不在,要是能在這雪景穿紅掛綠,飄逸舞上一曲,豈不美哉!”李隆基手指輕彈,酒杯叮叮脆響。
“陛下還想討賞錢不成?”秦國夫人笑道,“今日奴家可沒帶錢!”
“好個摳門的小姨!罰酒!罰酒!”李隆基嗬嗬大笑,“上次也才打發天三百萬錢!今日又是如此吝嗇!不罰你罰誰!”
秦國夫人撒嬌不依。旁邊的高力士笑道:“前日在清元殿,皇上親擊羯鼓,娘娘也展示琵琶絕技,寧王爺吹奏玉笛,梨園馬仙期奏方響,張野狐彈箜篌,賀懷智用響板,謝阿蠻則隨樂起舞。如此盛會,不僅齊聚我大唐聲樂絕頂高手,且娘娘所用琵琶,乃蜀進貢之邏裟檀琵琶,寧王之玉笛亦是安祿山專門進獻,其餘諸般,皆非凡品!人器天成,和諧浩蕩,方有那和風吹拂,動達雲天之仙樂,堪稱當世絕響也!如此曠古絕今之美事,偏生惟有秦國夫人一人獨享,三百萬錢,比起這機緣來,能堪幾何?夫人還是認罰罷!”
楊玉環等一齊稱是,秦國夫人隻得飲了。興致正濃時,有小太監戰戰兢兢過來,向高力士稟報。高力士聽罷一揚拂塵,讓小太監退下,自己不動聲色地侍立一旁。李林甫總是找這種時候來覲見,無非是想趁皇帝高興時答應一些要事,皇帝為了早點完事回到貴妃身邊也往往敷衍應允,不知有多少軍機大事就這樣按照李林甫的意思辦了下來。哼,哥奴的手也太長了點,居然伸到了大內!嘿嘿,今天偏叫口mi腹劍的肉腰刀等上一等!
天寶載的冬天真的稱不上寒冷,但在李林甫帶入朝堂的大摞詔書,不少人一定會覺得冰寒徹骨。王忠嗣、楊慎矜兩位朝廷大員被貶斥已成定局,隻需玄宗略略過目,加蓋玉璽而已。對受寵極深的王鉷和那個假迷糊真精明的安祿山,倒是有好事臨門,他們一個會兼任戶部侍郎,而使自己的使職超過了二十個;一個會得到禦史丞的官銜,由此可自由進出宮廷。李林甫是不會白白讓他們兩人得便宜的,他這麼對待王鉷,是因為楊國忠咄咄逼人的上升趨勢。楊國忠這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小監察禦史,在鏟除太李亨親信之臣韋堅與皇甫惟明案以及王忠嗣謀反案十分賣力,涉及的數百家官吏戚屬,都是由楊國忠親自麵向玄宗稟報,對皇帝產生了不可小覷的影響。這種影響實在驚人,加上他不時lo出**大旗的猙獰野心,令李林甫嚴重地感到不安,為此有必要對其加以遏製。所以,抬出權寵方盛的王鉷,是再為合適不過的了。同時李林甫自己也暫時避避風,讓如日天的王鉷和炙手可熱的楊國忠互相別別苗頭,至於王鉷兒王準經常輕侮同在朝做官的兒李岫,這筆帳先且放在一邊,所謂兩害權益取其輕,日後自然一定要討回來……而身為楊貴妃幹兒的安祿山,給他這個禦史大夫,不僅一直此銜的安祿山會感恩戴德,皇帝也會歡喜,認為做宰相的甚知己意,更不用說貴妃娘娘那裏了。如今朝堂之上,構成威脅的人物已然不多,但宦海沉浮多年積留下的,都是人龍鳳,官場梟雄,如何合縱連橫,遊離其間委實熬人心神,騎虎難下之勢絲毫沒有改變,惟有更甚……
一陣微風吹過,院裏桂花樹上的積雪娑娑而下。呆望雪景的李林甫油然生出幾絲悲涼,人之生命,何其短暫,自己雖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也已年事老邁,再怎麼勵精圖治,嘔心瀝血也頗感力不從心,就猶如這夜後殘雪,時日無多也!而自己大限之後的事,不知道還能有幾分在自己的意想之。李林甫回頭看看茶幾上已經不再冒氣的茶杯,不禁皺了皺眉頭,等了這麼久,皇上還沒來。是不是高力士這個太監又在搞鬼?最近對太黨的沉重打擊顯然觸怒了這個老宦官,他總會想什麼法找回來的……
紛遝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李林甫的思緒,他整整衣冠,恢複了平常的犀利嚴峻的氣質。“皇上駕到!”是高力士公鴨般的聲音。
李隆基略帶疲憊地走進了大殿,到底已經是十多歲的人了,如此嬉戲,實在有些累了。“哥奴真是性急,什麼急事,偏要今日商議?”
李林甫施禮畢,連稱“恕罪”,但仍舊固執地將擬好的詔書呈了上來。“明日就將設宴慶典,屆時將宣讀諸般詔令,以振朝綱,故臣……”
“罷了!罷了!你說罷!”李隆基打個嗬欠,往龍椅裏一坐,“又獎了誰,罰了誰?”
李林甫不敢怠慢,將數十份詔書的內容一一扼要說明,玄宗隨手翻翻,居然絲毫不差。“嗬嗬,高仙芝的封賞是不是太豐厚了些?製授鴻臚卿、攝禦史丞,代夫蒙靈察為四鎮節度使,還征靈察入朝……,替高麗奴才掃得好清路啊!”
“陛下,目前大唐之在西域,情勢危機,高仙芝大破吐蕃,力保唐之西門不失,使我大唐聲威響震西陲,三十國盡皆附表稱臣,緩我邊塞危局,確可稱大功一件。且安西與大食,已劍拔弩張,決戰在即,四鎮急需一位智勇雙全的悍將,依臣愚見,此人非高仙芝莫屬!至於夫蒙靈察……”
“朕知道!他已經奏了高仙芝一本啦!越奏捷書?哼,劉單可是朕派去的……,就這麼辦吧!這個又怎麼啦?叫安思順任朔方節度使?這個差事可是丞相你兼任的啊?”
“臣老邁,且在長安陷於瑣事,無力顧及朔方軍務,林甫誤事事小,萬一動撼社稷,豈不罪莫大焉?而安思順為安祿山族兄,為人忠勇,孔武過人,當是適宜將才……”
“丞相真是大度,人人眼饞的節度使,說讓就讓了!嗬嗬!這麼說,楊國忠想當劍南節度使的念頭,也隻有放一放了!丞相好心計啊!”
李林甫心一寒:皇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看來是一清二楚啊,眼前的唐明皇,雖已不是開元初那個宵衣旰食,叱吒風雲的皇帝,但倦於政事的他,顯然並不糊塗。這一點,務必謹記!切切!
“陛下明鑒,非林甫心計,而是邊塞胡將之表現,令人擊節讚歎也!”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說,腦裏已經轉了無數個念頭,“陛下還記得以官力保王忠嗣的哥舒翰否?”
李隆基目光一閃,頷首示意李林輔繼續。
“王忠嗣雖罪該萬死,但哥舒翰仍跪拜於闕下,力陳忠嗣之功以至涕淚雨下。朝堂芸芸眾卿,願以身家性命乃至功名保忠嗣命者,惟此一人而已!先勿論哥舒翰軍功卓著,就憑這忠義肝膽之舉,堪稱今世武將之典範。再有平盧範陽之安祿山,安西之高仙芝,雖皆為胡人,但對朝廷之功績,對陛下之忠心,哪個不勝似原漢臣?”
玄宗點點頭,李林甫見之立刻提高了聲調。
“自貞觀以來,內附我大唐之雜胡數以百萬。僅貞觀之際,便有三十萬突厥人為我大唐民,朝堂五百胡官幾於漢臣同數。因有阿史那家族為我大唐前驅,攻城掠地;契苾何力、黑齒常之等鎮撫四方。現在我大唐為官之胡人,遠甚陛下先祖,且臣武將諸百工不一而足,天朝之威儀,曠古絕今矣!對諸方雜胡,我朝應不視為外人,揀才華橫溢者為之用。節度使為一方之軍政大吏,不僅需有勇有謀之才,也需得是忠義之臣。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郡胡人;胡人則勇決習戰,寒族則孤立無黨,陳下誠以恩洽其心,彼必能為朝廷盡死,斷再無忠嗣罪臣之虞!”
玄宗聽完,神情十分傷感,沉吟半晌,喃喃道:“王忠嗣忠良之後,又乃朕扶手養大,沒想到…….,罷罷罷!丞相說的有理!便由你相機處置吧,朕累了!這玉璽就由力士掌蓋吧!”
李林甫暗地裏鬆了口氣,眼角瞟了瞟高力士。高力士似乎沒有興趣搭理他,自顧安排玄宗退去,把李林甫晾在了一邊。
“陛下,還有一事……,”李隆基放緩腳步,李林甫急忙抓緊時間說道,“陛下還記得佩帶色寶玉的李姓後嗣麼?”
天寶皇帝身形一滯,停了下來,沒有轉身,隻簡短地說了一句“講”
“李天郎自年前充軍安西,驍勇善戰,屢立戰功……。”
回到高府的李天郎和阿米麗雅由衷地高興,因為高仙芝告訴他們,朝廷已經采納了他的意見,不僅赦蘇失利之不誅,還授右威衛將軍,賜紫袍、黃金帶,使宿衛。雖然不能再回到小勃律,但在如此劫難之後,尚能虎口餘生,留得性命,已經是大幸了。因此,在當晚家宴上,氣氛是回到長安以來最為輕鬆的,高氏爺孫三人甚至一起唱起了高勾麗小調,阿米麗雅則輕拂長袖,激情飛揚地舞上了一曲,席間歡聲笑語,賓主都十分盡興。
“好啦,明日一早還要入宮覲見,酒就喝到這裏吧!”高仙芝說罷站了起來,眾人也都停杯投著站了起來,“天郎你且和我到書房一述。”李天郎一愣,和阿米麗雅對視一眼,低頭稱是。
“明日上朝聽宣,皇上可能會單獨與你晤麵……。”一合上書房的門,高仙芝便單刀直入地對李天郎說道,“高力士親自派人從大內送來的口諭!”
昏暗的燭光突然急促地搖曳,在地上晃出躍動的黑影。
李天郎默不作聲,倒不是因為吃驚或是懼怕,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又能說什麼!
看著李天郎沉若靜水的臉,高仙芝坐了下來,一時也沒再開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嘿嘿,能泰然處之,倒不失為大丈夫本色!”高仙芝歪頭注視著一半身體隱沒在黑暗的李天郎,語氣也是淡然,但從他變化莫測的眼神,可以推知他心定是波瀾起伏。在如此微妙關鍵的時刻,皇帝、高力士、李林甫、還有新近風頭甚健的楊國忠又會為這樣奇怪的會麵生出什麼事來?原本李林甫叫他帶李天郎去赴宴已然是一種恩典,既平穩又隱秘,可謂正下懷,但如今皇帝要見李天郎,其用意何在?對他高仙芝的宏圖大誌會有可怕的影響嗎?高仙芝心裏苦笑了一下,不管怎麼樣,李天郎進宮的命運,已然和自己密不可分。如果當初謹慎一下,不帶他回長安……?
“福禍已不是天郎所關心,隻是希望不要誤及大人的前程,安西還等著你回去主持大局……,”李天郎終於開口回答,“天郎忤逆之後,一介匹夫,死則死矣,何足道哉!”
這下輪著高仙芝說不出話來了。皇帝要是想殺李天郎,容易得很,自然不會又特地叫他進宮見上一見。殺是不會殺的,但是有可能將他軟禁在宮,免得日後生出什麼事端,但是李天郎特殊的身世使皇上不可能讓他居於宮,十王宅,百孫院可是皇族之地,突然冒出一個不明不白的皇姓成員可是可笑之極的事情。再不讓李天郎當太監?這可是一舉數得……。高仙芝啞然失笑,讓他“誌願”當太監,別說,還真有那可能!
“你好自為之吧,朝廷的詭異善變不是我等邊塞之人可以想象的,”高仙芝說,“且你貴為皇室甲胄,卻又不可為世間知,皇帝如此令爾會麵,不僅凶險,怪異更甚!你-----。”
“大人放心!原來的李天郎在開元二十八年就已經死了,對吾而言,此後八年,已是多餘……自知之明,天郎還是有的!”說到此,李天郎的臉上蕩出幾分悲愴與落寞,“天意使然,惟隨波逐流耳,天郎進退,皆順天理!”
高仙芝笑了,但笑得十分僵硬。
李天郎也笑了,笑容同樣慘然。
隆冬的長安清晨,寧靜而肅冷。
昨夜又下了雪,無人清掃的街道如同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綢緞,顯得幹淨平整。
偶爾有一兩條野狗在馬前惶惶然跑過,很快消失在街角巷尾,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狀的腳印。遠處隱隱然傳來公雞的早鳴,不知哪個院落裏早起的人很響亮地打個嗬欠,和著嘩嘩的洗漱聲,在坊間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