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聲吼道。
“……”
沒有人敢隨便接話。白眼狼!這可差不多就是指責那些運軍是在造反了!誰敢再胡亂說話?
……
“皇上,剛才佟相所言不甚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朝中終究還是有人有膽子的。雖然不敢跟康熙頂牛,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找不到說話的地方。
“武默訥,你怎麼來了?”沒有回答問話,康熙隻是奇怪的看著這個率先出頭的家夥。武默訥是紅帶子覺羅氏,正黃旗。康熙十六年曾經帶隊巡視長白山,並奉旨敕封長白山神。雖說滿人自己說自己是起源於白山黑水之間,可努爾哈赤真正發跡卻是在現在的遼寧一帶,當時的長白山也並沒多少人居住,隻有一片片深山野林,路途不通,可武默訥這家夥卻還是有些愣勁兒,硬是廢了一年的功夫找出了一條路來。而且,他還是奉天提督薩布素的老上司,地位可是不低。
“皇上,奴才是看到大家夥一塊都朝乾清宮來,就忍不住一起來了。沒想到卻是這麼大一件事兒!”武默訥答道。
“你倒是很有好奇心啊。好啊,既然你想聽,李德全,你就再給諸位臣工講一遍江南的事情!”聽了武默訥的回答,康熙麵無表情,隻是又朝李德全吩咐了一聲。
“奴才遵旨!”李德全應了一聲,走前兩步,麵對文武百官把事情的經過又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江南糧價暴漲,宋葷因為手中錢糧不足,不得不將漕運轉為海運,以便節省下足夠的金錢好去買漕米,以供直隸所需。可他卻是先做事,後打的報告。雖然康熙沒在這事上難為他,可是,別的人卻不高興了。漕運可是個流運的大金庫,多少人都在靠著這個吃飯呢!所以,在有心人的鼓動下,三千多運丁兵分兩路,一路坐船到了蘇州,鬧上了巡撫衙門,另一路則趕向了南京,去阻止宋葷收集的糧食裝船。結果這事越鬧越大,宋葷雖然出麵安撫,並且說明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那些運丁根本就不買他的帳。最後,宋葷無法,隻好求助於漕運總督索拉旺,希望他能出麵壓製。可是,索拉旺跟宋葷一向不和,而且宋葷這一次又是要暫停漕運而改行海運,斷了他的財源,所以,聽說這件事之後,他居然來了個閉門不見,任由事態自己發展!結果,和平手段不行,宋葷隻好轉而要求江蘇提督出兵鎮壓那些運丁!可是,還沒等官兵來到,那些運丁就得到了這個消息。於是,那些運丁本就憋著的火氣暴發了出來,搗毀船隻不算,還把三十多萬石糧食全部扔進了長江。終於闖下了大禍。
……
“武默訥,你都聽清楚了?”李德全說完就退回了原位,康熙又朝武默訥問道。
“奴才聽清楚了。不過,皇上,運丁雖然過份,可那宋葷也有錯。他就算想行海運,也至少應該跟索拉旺商量一下,怎麼能私自下令?這明明是不把朝廷的律製放在眼裏!”武默訥說道。
“什麼不放在眼裏?這宋葷與索拉旺不和,擺明了是故意想陷害那個笨蛋嘛!”佟國維在旁邊看著武默訥,暗暗說道。在來之前,他就已經跟汪銘道以及陳錫嘉、阿靈阿三人商議過,宋葷那家夥久在江蘇,不可能不知道那些運丁是什麼貨色,如果真想解決事情,怎麼會不多努力一下就讓江蘇提督出兵鎮壓?這不是逼著狗急跳牆嗎?那索拉旺也是,白癡一個。居然就真的中了他宋某人的計,渾當沒事人兒一樣。現在出了這種事,別說他漕運總督當不成了,能不發配邊疆就不錯了。沒聽皇上都說那些運丁是“白眼狼”了嗎?
“不錯。宋葷是有錯。可是,朕現在要說的不是這件事。那些運丁居然為了一己之私,不顧直隸百姓死活,不顧朝廷,不顧朕……你說,朕該怎麼辦?”康熙果然沒理武默訥所說的話,隻是反問道。
“皇上,那些運丁也是朝廷編下軍士,不可能會如此犯天下之大不韙。所以,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追查這幕後的教唆之人!免得此事越鬧越大,以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餘國柱不等武默訥說話,也冒出頭來說道。
“餘大人所言差矣。查緝幕後教唆之人雖急,可是,查出來之後又能如何?難道就能解決這次運丁鬧事?”勞之辨對自己的上司絲毫不假以詞色。
“勞大人所言極是。皇上,奴才也以為當務之急是馬上打壓江浙糧價,恢複漕運。如此一來,運丁鬧事之舉便可自行消解,朝廷亦可少一憂患之事!”阿靈阿忍不住也說道。
“打壓江浙糧價?說得好聽。如果糧價那麼容易就降下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馬齊出聲斥責道。
“那就馬上宣行票鹽法!如此一來,那些鹽商沒了希望,自然就隻有收手一途!”內閣中書圖理琛緊接著反駁道。現在鹽商已經明顯保不住了,所以,還不如立即動手,先把漕運拉回原位。
“收手?做夢呢吧?皇上這回是擺明了想讓這些鹽商回家討飯,要不然還用等到現在?你也不想想,皇上自打登基以來,啥時候被人逼到這種地步過?他能不報仇嗎?”高士奇微眯著兩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圖理琛一眼,偷偷地撇了撇嘴,什麼也沒說。
“皇上。臣以為圖理琛大人所言極是,唯有立行票鹽法,方能打壓江浙糧價,使漕運複觀。”內閣學士,正白旗副都統舒蘭也湊和上來說道。當年三藩之亂,直隸兵馬盡出。察哈爾王子率軍意圖趁北京空虛之機逼宮,結果,被圖海與周培公半月之內掃平。察哈爾麾下各部散亂,就是這個舒蘭帶兵在後收降三千多人,並擒住了叛軍將領額克圖。另外,此人還曾經奉康熙之命,與侍衛拉錫往探黃河,定“星宿海”為其源頭。在康熙麵前也算是一個很有些麵子的人。
“皇上,諸位大人所言,皆可稱為金玉。所以,奴才請皇上立頒票鹽法!”舒蘭說完,禮部左侍郎席哈納又說道。
“臣也請皇上頒行票鹽法!”刑部侍郎金璽也說道。
“奴才願附圖、舒諸位大人所言!”曾經想當江南總督的戶部右侍郎阿山也站了出來。
“臣亦附議!”禮部右侍郎吳信中。
“臣附議!”
……
“嗬嗬,你們以前不是有很多人都反對施行票鹽法嗎?怎麼現在又都反過來了?”看著數十名陸陸續續走出來跪倒在乾清宮中央的文武大臣,康熙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不過,他的話卻沒有人回答。在場的可沒有傻蛋,隻要不是一時犯暈的,都十分清楚他此時是什麼心情。所以,這些大臣極為默契的用沉默對抗起起了他的質問。
“不說話?……這可就奇了。剛才不是還說得挺熱鬧的嗎?”康熙幹笑著看著禦階下的大臣,又接著問道。
“……”還是沒有人回答。
“怎麼?一個個都不會說話了?”康熙依然在笑,可是,笑容裏所帶的威壓卻比他大怒的時候更加讓文武百官心悸不已。佟國維、高士奇幾個帶頭的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而在這種氣氛下,卻依然有人乍著膽子出麵了:
“皇上,臣以為,就算施行了票鹽法,恐怕江浙糧價也下不去!”
“你是誰?”頗有些意外的朝那個跪在乾清宮大門邊上的,被前麵跪倒的數十位官員差不多擋住了全部身形的那個官員,康熙出聲問道。
“臣,戶部郎中尤明堂!”那名官員叩頭大聲答道。
“一個小小的郎中,乾清宮裏哪輪得到你說話?”佟國維聽到那人說完,立即出聲斥道。這麼多官員心思一致,以沉默對抗皇帝,以廢除鹽課換取漕運的恢複,和他的本意十分符合,哪能再容許別人出來亂搞鬼?
“回佟相,下官雖然官小職微,卻也是皇上的臣子。而且皇上問政,也未指明一定要諸位部院尚書侍郎才能作答,下官為何不能說話?……”尤明堂答道。
“你大膽!”被一個小小的郎中當著這麼多官員頂撞,佟國維心火一冒,忍不住喝道。
“好了!”康熙喝止了佟國維,又朝尤明堂問道:“尤明堂,你剛才說就算施行了票鹽法,江浙糧價也未必能跌回去,可有什麼憑據?”
“回皇上,臣在戶部做了幾年,也算得上稍微知道些事情,願為皇上做個推論!”尤明堂說道。
“推論?好啊,朕倒要聽一聽你這個小小的戶部郎中能有什麼話說!”康熙也不再理會那仍然跪在大殿上的數十位官員,隻是朝著尤明堂說道。
“皇上,其實這個推論很簡單!要想糧價跌下來,自然需要有糧。……江蘇巡撫宋大人頂著高價買糧,隻會會使糧價再次上漲;運丁鬧事,江蘇糧價在原有價格之上又會再往上揚!而現在江南可有別處有糧?沒有!……四川雖是天府之國,可是先有張獻忠屠川之事,又有三藩之亂,至今尚未恢複元氣。數年來皇上雖一直‘拔湖廣以填四川’,可最近又有天地會之亂,湖廣一帶的米糧已經難有多餘。此外,安徽就不用說了,江西也不怎麼富裕,如此,江浙糧價在新米上市之前,必然會居高不下!那兩淮鹽商受安徽巡撫馬大人壓製,早已經連連虧損,如今好不容易把糧價擠高,是為了讓朝廷不要施行票鹽法,……而如果朝廷現在就實行了票鹽法,那麼,為了彌補損失,這些人肯定會想著從糧食上賺回一些損失。如此,他們又豈會把糧價再壓下去?”尤明堂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