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黑盡,烏篷船就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地出發了。小船由劉大爺熟練地劃著,小郎中和猴王坐在遮著棚頂的船艙裏,腳下放著太極棍。小郎中一遍一遍地思考著要領。船到橋下後,動作要快,要一氣嗬成。
黑暗中,小郎中閉著眼,聽著“汩汩”的劃槳聲和湖麵上夜鳥“啾啾”的鳴叫聲,心亂如麻,思緒萬千。小月為了自己,被鬼子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今天能把她救下,他發誓再也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與她一起遠走高飛,絕不讓她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如果今天未能搶出小月,中了鬼子的圈套兒,自己與猴王也要讓這些魔鬼付出慘重的代價,哪怕明年的今日是自己的忌日!小郎中今晚做好了與鬼子拚命,浮屍江上的準備。說不好是激動是緊張還是期待,小郎中的雙手竟捏出汗來。
劉大爺知道小郎中在想些什麼,因為他見到了大竹簍裏的小月,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黑暗中,傳來劉大爺低沉的厚嗓子:“小郎中,你還年輕,還是我在橋下,你去橋上把東洋鬼子注意力引開……如果這是個圈套,家裏的小蘿卜頭就托給你了……”
見小郎中在船艙裏不吭聲,劉大爺稍稍提高點兒嗓門兒。
“小郎中,聽劉大爺我一句勸……”
“劉大爺您不要說了,您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我怎麼能讓您冒這個險……我已拿定主意,今晚就是撞了南牆我也不會回頭的……再說猴王可不會聽你的……”
猴王聽主人提到它,從船頭上跳進艙內,依偎到主人身邊“嗯嗯”著,好像在說它願意追隨主人出生入死,衝鋒陷陣。
劉大爺見小郎中心意已決,也不便再堅持。他歎了口氣,使勁地劃著船。
莫愁湖與秦淮河之間隻有一個狹窄的涵洞相連接,但這並不影響小船的通過。
進入秦淮河,河道豁然開闊。成片的木排和大船靠泊在岸邊,從船艙裏閃出星星點點的燈火,傳出嬰兒的啼哭聲。秦淮河,跨越了千年的繁華之地,曆來以燈紅酒綠,夜夜笙歌而聞名,而今兩岸斷垣殘壁,死氣沉沉,偶爾從殘破的茶館裏傳出歌女生澀的,尖脆的歌聲和淒厲的胡琴聲。黑黢黢的水麵上,間或還會有發臭的屍體從小船邊漂過。在日寇的鐵蹄蹂躪之下,槳聲燈影的昔日盛景早已不再。秦淮河上的遊船已不見蹤影,人們早已經沒有閑情逸致在河上搖槳暢遊了。
劉大爺提醒,水西門橋就在前麵了,六根巨大的橋墩已經依稀可辨。船槳的節奏慢了下來,劉大爺開始尋找靠泊點兒。
遠遠看去,水西門橋上有鬼子舉著火把,在橋上來回踱著步,肩頭槍尖上的刺刀閃著寒光。一個鬼子兵用火把往橋欄下照了照吊著的竹籠,見一切正常,又在橋上踱起了步。小郎中心頭一緊,借著鬼子的火把,他看到了竹籠裏的小月!小郎中瞬間心跳加速,渾身的熱血一齊往上湧。
劉大爺把小船靠上木排,提醒小郎中隻要西邊橋頭下響起鞭炮,燃起火光就動手,他自己會抄小道繞回家去的,別等他。說完拎起提籃,跳上木排,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郎中接過船槳,在距離橋下四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小船,盡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抱住猴王靜靜地等著劉大爺那邊的動靜。如果小船直接等在橋下,提前被橋上的鬼子兵發現就會壞事兒。猴王知道將有大事兒要發生,小心髒在胸腔內怦怦直跳,手腳緊緊抓著主人的衣衫,像人一樣喘著粗氣。
忽然,從西岸的橋頭傳來劈劈啪啪的響聲,接著火光升騰而起,把橋的一側照得像白天一樣。橋麵上的鬼子以為受到了抵抗分子的偷襲,頓時慌了手腳,嘰裏呱啦喊叫著朝火光衝去……
小郎中像是聽到了發號聲,用力一撐竹篙,小船“嗖”地一下朝橋下衝去,一會兒就到了竹籠下麵。小郎中迅速把長長的竹篙插入河中,竭力固定住小船,然後把猴王抱上烏篷船的遮篷,指了指頭頂上的竹籠。猴王心領神會,奮力一躍,抓到了竹籠,爬上去開始撕咬繩索,小郎中則在下麵焦急地往上看著,做著接抱的動作……一下……兩下……竹籠在猴王的腳下抖動並搖蕩著……為便於接抱,小郎中幹脆把船上的遮篷翻進了水裏。
岸上的鞭炮聲停了,鬼子一定看出了端倪!
想不到由於麻繩太粗,猴王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未能一下咬斷吊繩,急得嗷嗷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