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頭這小子命不該絕,與獨輪車一起翻下懸崖後掛在了樹丫上,暈了過去。天亮後醒來,被一隊路過的鬼子搜山隊救了上來,除了腦袋上有幾處較大的口子,出了不少血外,身上並無大礙。搜山隊裏的向導居然還認識他,把他送回到了鈴木少佐那裏。日本軍醫把大頭腦袋上的傷口縫合後用紗布包得像隻粽子,隻露出一隻眼睛,一個鼻孔和一隻豁了門牙的臭嘴。
鈴木少佐本以為他半道上隻顧自己逃跑了,拔出東洋刀抵在大頭的脖子上,要“死啦死啦”活劈了他。大頭趕忙大喊“太君饒命”,跪在地上。他不能說是自己喝了酒,被人連人帶車推下山崖的,便胡編亂造了一番,說是為了跟蹤魔鬼郎中,與隊伍走失,掉進了懸崖,好歹撿了條命回來。他還說自己有大發現,鈴木太君一定喜歡。這牛皮吹得天衣無縫,像真的一樣。
本來鈴木正為前天晚上損失了一名帝國通信兵和一條寶貴的大狼青憋氣窩火,不知道如何對上麵報告,聽說有大的發現,把刀放進刀鞘,再看看大頭渾身是傷,不像是假的。一咧嘴翹起大拇指笑道:“大頭君,你的,良心大大地好,大大的好!”
通過翻譯官,大頭把發現魔鬼郎中老婆的事兒,向鈴木報了一遍。鈴木一聽,立刻就要前往捉拿。大頭在翻譯官那裏解釋了一通,說此事兒不能打草驚蛇,留著魔鬼郎中的老婆有用。先讓他帶幾個兄弟去蹲守監視,一旦發現魔鬼郎中立馬向鈴木太君報告,到時候把院子圍得像鐵桶一般,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翻譯官與鈴木耳語了一番,回來反饋大頭說:“鈴木太君說了,就按你的思路做,不得有誤。這回如能捉到魔鬼郎中,你功勞大大的,軍票大大的。”
“功勞大家的,軍票大家的,嗬嗬。”大頭傻乎乎地附和道。
王居士把大頭漢奸翻進懸崖下後,開頭幾天有點忐忑不安,那小推車上還留著自己的大名呐,要是被采藥的人發現可不得了。可過了幾天後啥事兒沒有,才慢慢定下心來。不過他想,時間久了終歸是個簍子,不如早點過去把屍體埋了,把散了架的獨輪車給燒了,以絕後患。
這一天,王居士背著竹簍,拿著繩子和短鋤,帶了點兒吃的,對家裏說是上山挖筍,一早就出門了。
王居士來到懸崖高處,前後張望著。由於當時是夜裏,天比較黑,再加上自己多少有點慌張,他一時吃不準“翻車”的確切位置,隻好腰裏係上繩子往下攀爬。
山穀裏翠峰如聚,山霧繚繞,雲海翻湧,碧水如鏡,宛若仙境。火紅的楓葉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頭,山崖絕壁的裂縫裏頑強地伸展著不少柏樹,一群鳥兒從樹上撲扇著驚起,嘰嘰喳喳地看著一個老頭兒在崖壁上蕩著。
王居士在山穀裏很快找到了獨輪車的輪轂和兩根把手,車骨架已無處可尋。奇怪的是,找了一個上午,硬是沒見到胖子屍體的影子,就連一隻鞋,一片衣褲的碎片,一攤血漬也沒找到,真是見了鬼了。他明明是把胖子與車子一同推下去的,那死胖子怎麼會蹤影全無?被山裏的野狼啃了,被山上黑鳶啄食了?這也有可能,但不會連骨頭都不留一根吧?
王居士感覺這事兒十分蹊蹺,弄不好還真會出什麼幺蛾子來,得多留個心眼兒。
王居士在保長那裏見過日本憲兵隊對小郎中的那道通緝令,他感覺小郎中這個人厚道,有骨氣,一直非常喜歡他,所以想幫他一把。之前,小郎中每過一兩個月都要來自己家裏坐診,給小山村的鄉民們開方治病,而且根本就不收錢,不少被他治好病的鄉親過意不去,臨走都要送一些山裏的土產給他。幾年下來,小村裏老老少少幾乎都認識他,喜歡她。王居士琢磨著,小郎中近日肯定又在山上收拾了哪支鬼子搜山隊,那個死胖子應該就是搜山隊裏逃出來的。
王居士實在想不明白,那天晚上自己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如果那個死胖子還活著,這下可壞了大事兒了!
一連數天,王居士都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常常半夜從夢中驚起,把老伴也嚇得夠嗆。自己快六十了,也算是小村裏的壽星了,活夠了,他擔心的是小兩口的安全。小月這姑娘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又孝順又能幹,可把老兩口開心壞了。老兩口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前世積德,今生福報,老了居然還能有人給自己養老送終。哎,如果這事兒出了岔子,不要說福報,就是老命搭上都不夠,小村裏的老百姓也得跟著倒黴。王居士怕把這事兒說出來,嚇了老伴兒和小月,所以一直憋在心裏。
時間一長,這種不祥的感覺簡直成了王居士的一塊兒心病,整天心緒不寧,茶飯無心,一下就見老了。用老伴兒的話說,這老頭子像是邪魔附體,得讓小郎中驅鬼辟邪才行。
王居士現在很少外出,他把窗戶用木板釘死,並對院子的門進行了加固,晚上還要在門後撐上幾根木料,再拴上大黃狗。他把幾把砍柴刀磨了又磨,還把那把雙管獵槍修理調試了一遍,抹了油,填了火藥,放在門後麵。半夜,隻要屋後的山林裏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要把槍搶在手裏,他固執地認為,那個死胖子就在屋外轉悠,伺機報複他一家。有時候坐下來一想,連他自己都笑了。若是死胖子真的還活著,帶著搜山隊過來,這些手段屁用沒有。
老伴兒隻知道嘮嘮叨叨數落老頭子,隻有小月似乎覺察出了什麼。幹爹一開始幾天蠻開心的,就是那天上山回來後才變得這樣的。她估計幹爹那天晚上那事兒沒做幹淨,也許失手了,大頭漢奸有可能還活著。如果這樣的話辮子哥就危險了,他們肯定會利用自己來捉拿辮子哥。她想好了,就是自己豁出命去,也要保護辮子哥的安全。她好想上山去找辮子哥,把這情況告訴他,可他與猴王不一定在水簾洞,而且現在山上到處是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