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慶(1 / 2)

這個世界應當是平的。

當風變的和緩,天氣晴朗,站在山峰上有時候能看到海的那邊——雲極山脈在天幕下隱隱綽綽的黑影。

易瀾境內的地勢總體來說較為平緩,除了西北邊境有巍峨連綿的白帝山脈,還有一些丘陵外幾乎都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有人說,他能從陰蒙山頂看到星砂海與天相接的地方。

對於這種說法,顯然是沒什麼人相信的。因為在中部鹿鳴都城的後方就是一座高聳入雲的暮連山,它突兀的獨坐在空曠的平原上,像是根從大地深處長出的尖刺。

如果有人站在西南部的陰蒙山頂,大概隻能望見北部群山跟暮連山形成的夾角,而那後麵才是星砂海。但站在暮連山確實可以看到那海天交接的地方。

而近處陸地環抱的海灣裏,海水常年激蕩不息。這裏的海底有獨特的透明沙礫,被暗流卷起混在水中,在霜白的月光映照下,反射出閃爍的微光,如同頭頂亙古的群星。

巨大的圓月下,有道身影肅然而立在暮連峰頂,這裏白雪皚皚,即便在最酷熱的天氣裏依然會冰寒刺骨。但他隻身裹輕便的麻布黑衣,腰挎一把三尺八寸的環首刀,手腳紮著綁帶,隱藏在月影下,像個夜行客。

這裏很高,高到山腳龐然的都城看起來也不過是個豆腐塊。他凝望著那些模糊的燈火,恍惚間好像聽到了星砂海的浪潮聲。

今天是秋月節。生活在雲渠州的人喜歡叫九慶,而雪絮州的人習慣稱扶康。

不管怎樣的節日,那位也不會有絲毫的在乎吧?

良久後他終於歎出口濁氣,從崖邊躍下。在急速墜落中,風聲震耳欲聾,寒氣如刀。他眼中暴射出濃鬱的藍色,由下墜的姿勢改為橫向,徑直撞向崖壁,竟穿了進去。

他的腳步聲在巨大的空間裏回蕩,裏麵很黑,卻對他沒有影響。夜行客已經走過了無數次,對這裏的路,即便是夢裏也不可能走錯。

石廳的盡頭是一扇門,推開後便能看到一條向下的通道。通道很深,其間有無數的岔路,他的步伐沒有絲毫遲疑,一路走到更大的圓廳裏。

風哨聲響起,九盞一人高的燈火倏忽點亮,夜行客早有預料的閉眼等待眼睛適應那些刺目的光線。

“我......我看見......”

這是無比沙啞的聲音,夜行客每一次都覺得這應該是死了很久的人才能發出的動靜。

他抬頭看向圓廳的中央。地麵的所有石板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法陣字符,這些扭曲蜿蜒的記號汲取著力量,脈動般泵向它們的主人。

也許不能再將這個東西稱為人了。他的下半身已經被方形的石晶包裹,完全的融為了一體,上半身赤裸在外,幹枯瘦弱,反而顯得頭骨難以協調的碩大,仿佛是一具陳放千年的幹屍,體態又像是一個才出生的胎兒。

“雲渠——”

“紅楓——”

“給我抓來!要抓來!”

它自顧自的喊著,細枝似的的手臂在空中揮舞。

夜行客有些訝異,他單膝跪地,腰間刀鞘底部的金屬撞擊到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低首問道:“道主,是抓誰?”

每次他來到這裏都是執行殺人的命令,他從來沒想過有誰能讓這老妖怪覺得有價值或有必要抓到他麵前的。夜行客隻知道,當他手腕上的烏木鐲通體泛紅就必須要來到這裏,聽憑眼前這個人的驅使,麻木的執行所有的任務。

他是劍,是鐵,是不能產生任何裂縫的工具。

“嗬嗬嗬嗬嗬......”老人低低的笑,緩緩將頭從不堪重負的脖子上抬起,漆黑的眼洞深不見底,視線越過他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地脈,已經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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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麥秋很喜歡紅楓鎮。除了旁邊的便宜叔叔,客棧裏的阿琴,還有鄰居那兩個半生不熟的瘦子外,他對其他的一切也很滿意。盡管他出門是受到限製的,但並不妨礙他爬上圍牆看那溫吞的夕陽把路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傍晚的微風會從很遠的地方吹來,像羽毛似的撓著他。對麵院子門口晾著吸了汗的被子,而廚房飄出的香氣總在他鼻尖盤旋不去。

叔叔之前跟他說,滿十八歲了,他可以隨便去什麼地方。其實他沒什麼誌氣,不想去仗劍天涯,偶爾聽到客棧裏說書先生嘴裏的大英雄,他也很向往,因為大家都喜歡英雄,阿琴也很喜歡。他有時候會幻想自己變成英雄了,騎著雪白的大馬,神氣的停在客棧門口,然後讓阿琴共乘。

可一想到要離開紅楓鎮,去麵對刀光劍影,對手又都是大奸大惡之徒,喜歡使些撩陰腿之類的惡毒招數,他就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