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鳥在叫,清脆婉轉,好象一聲聲哨音,鑽進她的耳朵。葉藍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一抹陽光透過屋頂的小玄窗,灑落在距她眼前一米的地方,她伏在枕上看著,陽光裏淡淡的浮塵灑在地上留下了細細的灰影,將靠牆放著一溜橡木黑漆的矮櫃和幾隻木盆也染的有些朦朧,沒有一件東西是她熟悉的,她突然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兒了,恍然從床上坐起來,望著四周。
感到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她偏過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紅衣女子正倚在屏風上,手中捧著一疊衣物,是鳴蟬。鳴蟬看來十分憔悴,頭上有一縷散發從額旁垂下,散散的粘在嘴唇上,看她的眼睛裏滿含著恨意和絕望,她感到吃驚,便也看著她。
有人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摁回懷中,然後卻朝屏風旁的女子吼道:“誰叫你進來的?”葉藍仰起頭看他,他的臉色很蒼白,五官也扭在了一起。
鳴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來嚇的不輕,將手中捧著的東西都掉在了一邊。
似乎因為看到葉藍眼裏的吃驚,他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向鳴蟬說:“還不出去?”然後便將頭低下來,用下巴抵著她的頭發,不再轉過身去,讓葉藍也無法看到那邊的情形,隻聽到鳴蟬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遠了。
葉藍突然感覺抱著她的這個男子,好像是一個別扭的小孩,抱著自己的……寵物!不願別人靠近他。
她突然感到很厭惡,從他懷中掙脫,卻瞥到剛剛鳴蟬掉在地上,沒有帶走的東西:一頂紗冠和兩隻橫笄放在一件紫色的外袍上,鳴蟬確實是個很稱職的侍女,她眯起眼睛想,突然感覺呆在這裏索然無味起來,便探出身,伸長手向地上抓自己的衣服。
“別!”他連忙攔住她,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將臉貼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摩蹭著說:“別去!”好像孩子一樣,她啞口無言。
……
曹蕊將商離抓來,讓他向葉藍解釋。
“其實都聽到了,”商離低下頭,為說謊事情感到愧疚,又無可奈何,“師澤不許我們說出去,有些事情司馬不願別人知道,就是知道的也要裝作不知道,師澤其實也是好意,想用魂魄之說嚇嚇葉藍,讓葉藍不再關心那事,但……不過還好司馬對葉藍……”他說著說著,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曹蕊連忙拉了拉他,他才沒有再說下去。
葉藍沒有說話,隻是陷入沉思。一個總在午夜跑去池塘吹塤的人,會隱藏著什麼樣不可告人秘密?
……
梧桐樹上的葉子落下一層,被風吹過,又落下一層,一層疊著一層,鋪成了一條黃綠色的地毯。子南將身子靠在一棵梧桐樹上,曲起一條腿,黑色麒麟紋的直裾下露出純黑色褲子,手中拿著塤和著秋風正吹出一個個蕭瑟的音符,葉藍抱著膝蓋,靠在他撐起的腿上,側過頭去偷偷打量他。她在頭頂斜斜挽了一個髻,腦後的發順著肩頭垂落在她身上穿著的白色的直裾上。
葉藍讓他吹塤,他也沒有拒絕,但是聽到他的塤聲,她就會聽到那種淡淡的潛藏不住的愁怨,於是心裏便悶悶的忍不住去打量他,卻怎麼也無法將麵前這個人和那吹塤的人聯係起來,但他們確實是一個人。
她便問:“為什麼你的塤聲那麼傷感?”說是問他,不如說她是自己在問自己。
子南放下手中的塤,將她拉過去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她便仰起頭看他。
他的臉上露出寬慰的表情,她等著他回答,他卻並不回答她的話,而是望著她喟然說,“這世上唯有藍懂我!”葉藍無可奈何的低下頭,撇了撇嘴,知道他不想說,也不再問,但卻轉念又想起他說的話,但是她真的懂他嗎?她自己也不知道。
……
司馬府東側是主人們的居所,有三個院子,中間那個院子最大,據說是從前的老司馬在世時與夫人居住的地方;現任司馬,他的兒子據說為了出入方便,就住在了一進東側的第一個院子裏,西側是仆人居住的地方、以及放置雜物的倉庫還有廚房,整個府邸按照中國傳統建築居中對稱的原理,府邸坐北朝南,中庭位於正中,正中的堂和庭兩側都修有回廊,將東側和西側的院落分別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大致的長方形。
回廊頂上蓋著厚厚的茅草,秋風從回廊裏穿過時,會繞過回廊旁的赭青色木柱然後帶出幾聲嗚嗚咽咽的鳴聲。
葉藍仰起頭,發現廊頂鋪設的金黃色茅草和赭青色的木柱,兩種顏色搭配在一起,再配上從旁邊的桑樹和梓樹上蕭蕭跌落的黃綠色葉片,便儼然一副極美而又極寥落的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