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村長同情實得意地拍拍他說:“可委屈你啦,要不上我家等……”

許百順和許三多爺兒倆終於從外進來,鄉下人走路從沒有抬頭的習慣,仍在那說自個的。

“都背會了?”

“我想上學。”

許百順一巴掌甩過去:“那是虛的!你現在實實在在謀個前程!”

好吧好吧,他總算看見史今和村長,愣住。

“這……這……來啦?”然後忽然衝著屋裏驚咋:“加紅的,要大紅,讓解放軍同誌嚐嚐咱這就叫個地道!”史今嚇一大跳。

村長:“人家不能吃請,是規定。”

許百順:“屋裏的,關爐子滅火!大家先一塊兒餓著!”

史今又嚇一跳:“這可別。”

許百順:“那怎麼辦?這哪是吃請?現在是吃飯的時候啊!我家裏吃飯,你就手坐會兒?行不行?”

史今無奈,許百順百忙中給村長遞過去一個得意的眼色:“屋裏坐。”

史今實在怕辣:“就這,這空氣好。”

他隻想快做完該做的事情,向許三多伸過手去:“許三多同誌吧?”

許三多立刻開始緊張,一緊張就狠狠地幹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兩下,轉過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對了史今。許百順一個巴掌又把他打了過來。

村長笑得得意:“百順,這孩子都讓你打傻了。”

“沒傻。”許百順為證明沒傻,所以又來了一下,“把桌子搬出來。解放軍同誌來家訪你,解放軍同誌想在外邊吃,你龜兒子還不勤快著點?”

許三多已經進了屋,隻好讓史今報之以望塵莫及的眼色:“我想跟他談談。”

許百順:“跟我談。我也是當過兵的,那突刺也是學過的。”

村長:“你那叫民兵。”

許百順:“我那叫全民皆兵!”

他開始張牙舞爪,手裏拿的虛擬物是一把鎬頭。

“預備!用槍!防左,刺!防右,刺!”

許百順賣力之極,他期待一個讚揚,這連史今都看得出來。

“老前輩的功底真是一點沒扔。”

許百順樂了,現在他找上了史今:“防左,刺!防右,刺!”

穿著軍裝的人尤其不喜歡跟百姓動手動腳,史今生硬地挨了好幾下,終於忍不住閃開,許百順看著村長得意的笑臉,忽然發現自己做錯了事。

村長:“百順的功底可真是一點沒扔。”

許百順臉漲得通紅,想回嘴,又想給史今道歉,但此時此地他不好回嘴,他也沒有說對不起的習慣。

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許三多拖著一張大桌,頂著幾張凳從屋裏出來,這是史今的期盼,也是許百順的救星。

幾乎在這同時,許百順一腳踹了過去:“叫你搬!拖呢?桌子腿要不要了?”

牽一發動全身,許三多披掛的什物落了一地。

史今在叮當二五的撞擊聲中苦笑,他發現他的家訪真是進行不下去了。

桌上的一片紅辣椒色中,許三多筷下如雨,許百順頻頻舉杯,史今的苦笑已經頻繁得讓臉上出現了兩條笑紋。

村長不吃,也不喝,他旁觀,並意識到事情正朝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許百順:“吃呀!當兵還有怕辣的?”

史今:“我不怕辣,我……敬您一杯。”

許百順美滋滋地接受了:“我家老三不錯吧?”

史今看看至今未跟他交流過一字的許三多,後者坐得低,隻能看見一個晃動的天靈蓋,同時精確地挑選著菜中的辣椒。

史今:“挺好。可是老前輩,有句話還得先跟您說。這麼說您千萬別介意,我團正在加速機械化進程,衝擊速度每小時幾十公裏,空地協同,要掌握的可不隻是開槍……對兵員的素質和反應能力要求很高。”

他看看許三多又看看許百順:“我這麼說您明白嗎?”

村長:“他明白。他不明白我回頭跟他說明白。”

許百順悶頭吃喝。

史今:“我們連就打算在近年實現全高中連,許三多同誌可惜是初中畢業……”

許百順悶頭吃喝。

“我這麼說您明白嗎?”

村長:“明白明白。”

許百順終於抬頭,拿了杯子跟史今要碰,史今隻好接住。

“知道為啥非得跟你喝酒?”

村長:“為你兒子當兵唄。”

史今隻好搖頭:“那不是,老前輩自有前輩的情誼。”

許百順瞪著眼,祭出了他的厚顏和心計:“怎麼不是?就是嘛!就是想把龜兒子交給你嘛!他沒出息,不會種地不會發財,膽小,連殺豬也不敢看,可他聽話!聽話就好使喚對不對?”

史今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隻好低著頭發呆,這就勢必和許三多對眼,他忽然發現這個人的眼神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混濁,慌亂下隱藏著一股熱切,他吃,也不是因為饞嘴而因為窘迫。

許三多發現被人注意時就立刻又埋頭在菜碗上,對著它們他不犯緊張。

許百順:“你帶他個三兩年,他就出息了。你就把這龜兒子給成全了——這話實在不?”

史今:“實在。”

許百順:“當兵講個實在,這麼實在的人你們當然得要。你看看他,看看他……”

這一看就看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隻能看見許三多忙碌的筷子,聽見咀嚼的聲音。

許百順:“龜兒子!”

許三多被喝得跳了起來,拚命想咽下嘴裏的食物。

許百順:“今天爭的是你將來的活路呀!還在這吃吃吃!”

“你看這龜兒子,他沒出息,我想蓋房,他一口就吃掉一塊上好紅磚!為啥叫許三多?因為打出娘胎,我就看他沒出息!生一個是兒子,生兩個還是兒子,生三個就隻能是龜兒子!——瞧這縮手縮腳的樣!”

緊張之下,許三多被生噎出個幹嗝,這如同信號,許百順暴怒之下一個巴掌摔了過去。

史今終於站了起來,看著那位父親和兒子撕扯,他後悔這趟家訪,又對那個弱者充滿同情,他想分開他們。他看看村長,村長隱約地微笑著,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史今:“老前輩,聽我說!”

許百順終於停下了手,看著他。

“我……能不能單獨跟他談談?”

許百順猶豫,兒子的那張拙嘴大家有數。

這是件事,它有原則。你我說了都不算。

許百順看看兒子,目光裏飽含著來自一個父親的憂心與威懾:“說你想當兵。”

也許一生中許三多也難得看見父親這樣認真的表情,他剛被打成欲哭不哭的狀態,怔怔地看著父親出去,而史今看看站在一邊的村長:“我想單獨談。”

現在院子裏隻剩下史今和許三多兩個人,前者嚴肅地看著後者,並不打算掩飾同情,後者手足無措,也不知在擦眼淚還是鼻涕,剛才那頓揍給他帶來的羞辱遠大於痛苦。

史今倒了些水遞給許三多,許三多猶豫一下接過,然後史今聽著水流在對方喉嚨裏發出的聲音,他想著措辭。

許三多帶著哭腔:“是他自己要生的!兒子越多越好,他一生就是三個!生我那會兒他恨不得在大喇叭裏廣播,瞧我,三個!三個都是兒子!”

史今在苦笑:“我知道,小兄弟。”

許三多仍低著頭,也不知在臉上胡嚕什麼,他對稱謂的改變並沒什麼反應,就如對兒子和龜兒子的差值並不在意。

“想當兵嗎,小兄弟?”

許三多終於有點反應,偏著頭看著院門外,父親和村長都站得很遠,但是都保持在可視範圍。許三多看著父親的背影發呆,“想。”

“為什麼?”

“當了兵,爸不會再叫我龜兒子了,他踢不到我打不到我,叫我什麼,我也聽不見了。”

史今安靜地看著他。

許百順和村長各看著一向層層疊疊的遠山,因為兩個人憤憤不平地盡量保持著背向。

看來已經沉默了好一氣。

村長:“你幹嗎跟我爭?出了這山,做人是要聰明的,我家成才是人精,當過兵,回來好接我的班。你家那個呢?出去幹嗎?回來又幹嗎?餓了吃,飽了睡,用得著這趟累?”

“有病!你兒子不想餓了吃,飽了睡,我兒子就活該餓了吃,飽了睡?”即使麵對著沒邊的山野,許百順仍是一臉的不服。

就許三多來說,現在他話比較多,因為史今的樣子溫和而誠懇,最重要的,會被他列入不具威脅的行列,“我初中畢業,可老師說我學得紮實,是真學。成才他高中畢業,可他不好好溫課,初中他盡打我小抄。”

史今臉上若有若無地有些微笑。

“我膽可不小,成才他們盡在墳地裏嚇我,可沒嚇著,有時像被嚇著了,是裝的,要不他們老沒完。我不是不敢看殺豬,我是……那是……就是……”

史今幫他找了個詞:“就是不忍心看。你是好孩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不是人也一樣。”

許三多有些驚喜:“嗯哪嗯哪。”他迅速地看看史今,史今若有所思,並不緊逼他,那真讓他放鬆。“其實我更想上學……書裏好多有意思的東西,真的。可爸說它們今生跟我沒相幹……”

史今在苦笑:“是的。幾年兵役,複員回來弄好了能找個工作,是在縣城裏,可不是這山裏,那就叫走出去了。”

“你也這麼想?”他驚喜的,但是同時又懷疑著,“我不知道這對不對。”

史今不敢再苦笑了:“我沒這麼想。我們那沒人這麼想……幾乎。”

他仍被許三多懷疑地看著,史今撓了撓頭。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爸他們怎麼想,因為我跟你是半斤對八兩。我在家排四,吃飯時候家裏人就碗上插兩筷子,說,給你個豬食槽,給你個攪料棍。我能念完初中是靠扛揍扛出來的,每買個作業本是靠一頓笤帚把子換來的……”

許三多沒心沒肺地傻笑,史今正懷念加溫馨地在說,隻好打住。

許三多:“我家那個叫老竹筍炒肉。”

史今:“對。你們這南方,趁竹子。”

許三多:“後來呢?”

“後來?當兵了。”史今幾近沮喪地歎口氣,他甚至在懷念著,“我爸再不打我了,還說老四是史家最出息的。”

那對許三多來說真是天堂一樣的前景。

許三多:“真的?”

史今忽然意識到許三多在轉什麼腦筋:“許三多,我不是說……”但是來不及了。

許三多:“我能像你這樣嗎?”

史今趕忙道:“你不能像我這樣。”

往下說話就很費勁,因為史今是這樣一個人,即使在一個語氣詞上,他也想到要照顧對方情緒,而許三多又是那麼易被打擊到的一個人。

“我不是說我多好,我可不算什麼好兵……不是說你差,你絕不是你爸說那樣的……唉,許三多你以後會有條好路的,可不是這麼走……為這麼個原因當兵……嗯,也算個客觀囉。可是……許三多你知道嗎?你是個好人,可不是好兵……我跟你說這些征兵時絕不帶說的,因為家訪已經結束了,你不合適當兵,是個人就能看出來……唉呀許三多,我跟你囉嗦這麼多就是想說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呀!”

許三多從一個低穀掉進另一個低穀,他又開始在臉上胡嚕,讓史今很擔心他立刻坐地大哭。

許百順和村長一路撕巴著進來。

許百順:“這事不公平。家訪時候你在你兒子旁邊的!”

村長:“人解放軍說了要單談呀!”

許百順:“龜兒子,跑!跑給解放軍看看!”

從許百順進院許三多就變回了無措而茫然的樣子,沮喪還寫在臉上,他茫然看著自己的老爸。

史今也很莫名其妙:“跑?跑什麼?”

許百順:“龜兒子屬兔子的跑得快!當了兵肯定也跑得快!”

他撈張凳子衝許三多砸了過去:“跑呀!龜兒子!”

許三多驚跳,就那反應速度看來許百順要砸到他需要專業練習,還沒落地就已經開始起跑,他的目標是院門。

史今:“不不!不用了!”

可許三多已經衝出院門,一雙鞋從院門外扔了回來,顯然他覺得哥哥們傳下來的鞋並不適合奔跑。

許三多衝出院門,如同受驚,如同搏命,留下一個激憤的老爸,惱火的村長,和不知怎麼擺脫這幹人的史今。他的光腳踏過泥濘跳過水坑,踏過飛揚的塵土。

雞瘸著跑開,狗被驚跑得幾乎肚皮貼了地,許三多的奔跑難看到與雞犬有得一拚,可他跑得是真叫一個快,一條狗被他趕得隻好跑了斜刺,幾乎一頭栽進池塘。

許三多停下了喘了口氣,他已經跑通了整條村子,眼前是層疊的群山。

〖HTK〗沒有目標,群山中沒有目標。〖HT〗

從許百順家的院牆往上看去,許三多的身影在山路上晃動,如猿如猱,蹦跳時如同山羊。

許百順興奮之極:“快不快?快不快?”

史今都有些脾氣上臉了,看看表找地方坐下:“快是快,可那真不是最重要的。”

村長可有些嫉妒:“嗯。當了兵肯定跑得快,逃起命來加倍的快。”

許百順發現那是他的原話,臉上就有些掛不住:“我是說打衝鋒的時候會很快!”

史今苦笑著擦了擦汗,那是被父子倆此起彼伏折騰出來的:“我們現在是機械化衝擊。”

許百順的強項是從不聽人說話:“龜兒子彈弓打得準,打槍準定準!記性好,棺材板記性!上樹快,一上樹成家小子就打不著!”

他拚命想著優點,他的老三到底還有什麼優點呢?“扛揍!要不叫龜兒子?殼硬!”

許三多從院門外衝了回來,還沒煞住腳就被許百順一把抓住。

“上樹上樹!”許百順向史今推薦,“龜兒子屬猴子的!”

“您讓他上樹我就走!”可史今又覺得這話太重,“我們看重素質教育。”

許百順立刻換戰術:“教育有啊!”

他又給許三多一下,似乎那能打出許三多的教育“教育拿出來給人看看!”

“軍隊叫ARMY,中國人民解放軍是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日本人1941年12月7日襲擊美國珍珠港,一年半後香港回歸祖國,這個協議是1984年9月30日簽訂的……”

史今苦笑:“中國人民解放軍這七個字能讓你有什麼特殊的想法?”

許三多著急,撓頭,胡嚕臉:“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

史今:“我是說能讓你有什麼特殊想法?”

許百順急不行:“快背呀!不是剛都背下來了嗎?”

許三多:“跑忘了……”

村長大笑,許百順抬手就打,史今攔住,“前輩,村長,我到時間得走了。許三多……”他拍拍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許三多機械地道:“萬有引力是牛頓說的,人愛因斯坦那叫相對論。”

史今苦惱地道:“你不錯,真的不錯,真的,可有些事不對……”

許三多:“我作文能寫一千多字!我會寫童年往事!”他絕望地看看要爆發的父親,“你問我們老師。”

史今:“你爸怎麼說你不要緊,最要緊的是你覺得自己是什麼……不當兵一樣可以……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啊,許三多。”

許三多終於大哭了:“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

史今怕看這個,掉了頭就走,臉上神情寫足了逃避。

身後沒有送別也沒有客套,村長如釋重負地趕上來,而許百順已經撿了個就手家夥開始揍人,看來以前的揍都是玩鬧,這回許百順才是真打算把許三多收拾一頓。

許百順:“你就連當兵都當不上!”

許三多隻是哭,沒有逃跑也沒有閃躲,於是已近院門的史今聽著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毆擊聲,第三下時他轉回了身,而第四下打在史今胳臂上。

許百順狂怒而愕然地看著,史今看著他,臉上見不出喜怒:“前輩您過來。”

許百順猶豫地跟著。桌上有酒菜,史今倒酒,許家拿碗當杯,所以史今倒的是兩大碗。

一碗酒被推給了許百順,另一碗被史今沉默地喝下。許百順端起那碗酒卻沒打算就喝,因為兒子既進不了軍隊,這酒喝得就沒了目的。

史今似乎並不是海量的人,酒勁和酒意立刻就上了臉,說話也開始咬字。

“前輩,您這兒子,我很想要他,您別以為我穿了這身軍裝,就不知道什麼叫前途。”他對著這個詞苦笑,“一個人的前途。可不是我家開的店,是軍隊需要,還是為這身……軍裝,沒有時間……”

村長著急地插話:“走吧走吧,解放軍同誌到時間了。”

史今:“不是我的時間,是軍隊沒時間,沒時間給他適應和學習,他不差,能成好兵,可得玩命,如果能那樣玩命,他做什麼都成,沒必要非得當兵。”

他像是想坐下又像是想走,許三多認為他是想走,好意地把礙事的凳子挪開。

史今:“他絕不是什麼龜兒子……”

結果他言猶未盡地選擇坐下,一聲悶響,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摔在地上的史今。

許百順大笑:“來跟我講經,是兒子是龜兒子我是頭三年就看出來了!”

史今掙開了村長的手:“別扶!誰敢扶!”他看起來有點可怕,村長退了一步,史今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了起來:“我……你兒子——老前輩,你們家許三多交給我了是不是?”

許百順:“你不要啊!”

史今:“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罵你兒子打你兒子,我管不著,你管我的兵叫龜兒子,一百八十個不行!”

幾人愣住。村長的表情可以說是僵住。

村長:“醉話,酒後食言做不得數……”

史今:“醉了我就睡!這是我想說不敢說的話!許三多,這不見得是個好事,要了你,我陪你玩命,你就得跟著玩命!老前輩,我跟你說,一年時間,我把你龜兒子……不,你兒子練成一個堂堂正正的兵!”

許百順忽然狠狠擼了許三多一拳,這回不是打,而是驚喜。

對著史今指著自己的指頭,許三多不可避免地又開始緊張,他開始胡嚕臉,那樣子讓史今伸出的手一點點變得無力,低垂。

史今走到村口的時候,滿臉通紅得像天邊的火燒雲。等到送行的三人離開,他才狠狠晃晃自己的腦袋,臉上掩不住的後悔之意。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開始用一種軍事化的標準越野步伐奔跑。

走回村裏的許百順又轉過臉,回頭看著山道上的那個軍人的背影,臉上寫著得意,許三多仍在木然之中,他僵硬地伸出一隻手招搖,那意思是告別。身邊的村長狠狠看了兩人一眼。

急奔十一華裏的山路對史今來說並不算什麼,他一出山路就碰上了剛剛停穩的軍車。他有些怏怏地上車。

洪興國:“喝酒了?”

史今的臉紅得發燙:“被灌了一口。”

洪興國笑:“我們也是。可有幾個底子還行。你那邊呢?”

史今:“有一個跟我以前好像。”

洪興國:“那好啊。要啦。”

車開動,史今看著暮色出神:“指導員,您是不知道以前我什麼熊樣。”

洪興國隻是微微笑了笑。

送走史今後,那個暮色忽然讓許三多覺得茫然,因為有人在路上不住地問他:“三多,要當兵啦?”許三多不知如何回答,那神情實在說不上是喜還是憂。

遠處是青山蔥蘢,近處炊煙繚繞,許三多的家鄉其實是很美麗也很靈秀的一個地方,今兒他覺得,就連前麵的同村女孩的腰肢,也讓他感到有一分撩人之意。

正走著,身後又有人喊他:“三呆子,要當兵啦?”

“嗯哪。”許三多答應著,回過頭便勃然變色,成才和幾個狗黨正恨恨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