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1 / 2)

於安朵麵對我,撈起袖子,給我看她曾在自己的胳膊上劃得道道傷口留下的痕跡。那一條條肉紅色的傷疤,使我回憶起多年前在花蕾劇場她和我的那場談判。

“還記得嗎?我本來可以索性整掉它,但我沒有。你猜為什麼?”

我沒出聲,她自己回答:“是要我記住,別再為愛犯傻。愛情啊,愛到最後都是要人命的。我不可以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伸出雙臂,抱了抱她,完成了她上午麵對我時那個未完成的儀式。

“馬卓,”她在我耳邊說:“我真的不愛他了,你應該為我慶幸。可憐我爸爸為了籌備婚禮的事已經兩天沒合眼,現在婚結不成,他卻累倒了。這麼拚命的追求,其實最後還是一場空。相見不如懷念,能見不如不見。這才是愛情的真諦啊。”

其實,她還是在乎他的。隻是已經沒有了任何可以說愛的理由。這到底是她的幸還是不幸呢?在我的心裏,也沒有答案。畢竟那些轟轟烈烈愛過的時光,才是我們曾經年輕過最有力的證明,所以,誰真正敢說自己對過去真的再無一點留戀?二月的北京,像睡著的北極熊,靜悄悄的呼吸,怕驚擾到任何人似的。

連續下了好多天的雪,好不容易放晴的一個下午,夏花坐在窗台上,給自己的腳趾一顆一顆耐心的塗上咖啡色的指甲油。

這是她從醫院搬到家裏來住的第二天。醫生說,她的病情恢複的不錯,所以特許她回家過年,但是不可以喝酒,不可以熬夜,不可以過度運動,不可以吃辛辣的食物……總之,一連串的不可以。

我難忘我們救她下山的那晚,我們把她安置在縣城奶奶家,阿南去請他一個做醫生的好朋友了,隻有我照顧她。在我的小房間裏,我喂她喝水,她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手心太燙,像塊熱石頭。那時候的她燒的幾近神誌不清,胡話成堆——

“有便宜不占的都是王八蛋……占不成便宜你就不會跑?”

“好多錢,用不完的錢……全給你……”

“蘇菲……蘇菲……你在哪,別躲我,我怕……”我知道她是在喊那隻鴕鳥。喊著喊著,她眼角有淚,我替她擦掉。看著她腫的高高的顴骨,我反複想起林果果,想起我最後一次看到她時她臉上的表情,不體麵也不安詳,我自己的眼淚也留下來。

有人敲門,我以為是阿南帶醫生回來,打開門卻看到奶奶披著外套站在門外,指著裏屋一臉狐疑的問我:“是誰?”

“一個朋友。”我說,“她感冒發燒了。”

屋裏竟傳來夏花低低的歌聲:“天黑黑,未落雨,天黑黑黑黑……”看來,她真的是燒糊塗了。

“你朋友還是你爸爸的朋友,這哪是發燒,喝多了吧?”奶奶看上去很不滿。

我無從解釋,隻能抱歉的推她回房間睡覺。

一直等到醫生來,替夏花打了針,她才慢慢的退了燒。等她身體恢複了些,阿南就瞞著奶奶,撒了個謊帶著她來到了北京。從上飛機的那一刻起,夏花變得很乖,到了醫院也非常配合治療,醫生問什麼她答什麼,吃藥掛水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是離不開阿南,十分鍾不見,就要到處尋人。

“不是絕症,但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這是北京的專家對夏花的病所下的定義。

但這個定義,讓我們都大大鬆了一口氣。經曆生離死別的煎熬,再也沒有什麼,能比可以繼續活下去這件事讓我們覺得更有希望了。

阿南在北京買的房子剛拿到,離裝修好並住進去還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他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個兩室的小居室,24樓。小區不算大,但幹淨,空氣也算清新。比起總是悶在醫院裏,夏花的心情顯好了許多。

我們都在刻意和往事作別,心造不宣。但毫無疑問的是,我們中間夾著一個人,這是我們逃也逃不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