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沒有活力的生活如同密雲日,不是陰天,欠缺陽光
新年伊始,他來到新的城市,準備走馬上任。
直到走出機場之前,他內心裏都沒有任何感觸,或者說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之所以請調,多半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沒有了生存氣息,整日地跟隨城市的頻率,急促呼吸急促奔走,機械運作近乎成為本能。日常的一切都死板而僵硬,身邊眾人或笑,或哭,或焦急,或放鬆,或額手相慶,即便以他為中心,他也覺與己無關,似一個百無聊賴的旁觀者。沒有喜悅,亦沒有悲傷;沒有歡欣,也沒有燥怒;與其說是心境平和,不如說失卻心靈觸動。當然,他也並不覺生無所戀,或者了無生趣,隻是缺失了什麼。
被告知公司有新的人事異動機會時,他直覺換個環境,或許會轉變,或許會頓悟,於是提出申請。
而且,那座陽光充沛的城市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類於指引。
年關時正式收到調令,他漠然地完成交接工作,漠然地接受道別,漠然地安撫同僚們的不理解與下屬們的不釋然。旁人看來,他的調職類似於發配,無人相信,他是主動申請。他無法解釋,隻能微笑沉默。他在這個城市生活十餘年,四年讀書,剩餘時間工作,打拚得過分努力,雖得到相應回報,卻也消耗掉兩倍於常人的精力。終得一個年輕有為、風光無限的表象,內裏已如同死水。這是否應該被稱為厭倦,或者倦怠,或者其他什麼相近或類似的描述,他想,如果是,似乎又缺了同胞的煩躁或者低迷。自己都不清楚的狀況,如何解釋給旁人。他不喜歡陳述似是而非的或許可能大概。非要說的話,他的狀況似極同不愛的女人一起生活的有責任心的丈夫,這是他能想出的最恰當的比喻,也仍舊有諸多歧義。所以,還是不說吧。
陌生城市的陽光太過耀眼。他走出機場大廳,陽光直剌剌地奔湧而來,無論是亮度還是熱度都嫌過分。他忽然開心,稍稍適應後,仰頭望天,清澈的藍點綴著軟糯的白,隻覺歲月靜好。
不知已經多久沒有抬頭望天,城市的天空想來也看無可看,不過,這座城市的天空算得上精彩,有變幻莫測的流雲,即便一直仰頭也不會厭倦,當然,時間久了脖頸會很疲累。
或許應該找一處天台仰躺,他想。
2滿溢的美好直撲入不設防的眼底,陽光如是,繁花與鷗如是,他如是
距離正式入職還有整一周,他將行李擱到公司安排的臨時住所,然後外出享受陽光。出了住處右轉,他順著街道隨意前行。直行兩條街,右轉,直行,再兩條街後,見到一處街心公園,有大片湖水覆蓋漫漫歐群,盛開海棠與茶花。
雖已被告知是紅嘴鷗的季節,但他仍舊為如此龐大的鳥群所驚異。密布在湖麵的鳥,低飛滑翔的鳥,無不是大塊大塊的群,白茫茫一片,棲宿在城中央。他站在垂柳下,借著柳蔭卸去豔陽的熱度,以便長久地觀望那些紅嘴的精靈。湖邊有售賣飼料的商販,許多人買來投喂。它們真正機敏,也真正貪食。拋起的餌料,隻消一個起躍,或者俯衝,或者加速,便能準確吞食。而拋入湖麵的餌,則免不了瘋搶,以食物為中心,繃直了短頸撲食,凶猛而迅捷。有個孩子扯了大塊麵包丟入湖中,落點剛巧隻一隻鷗悠閑浮水。麵包自是被作為天降美物被迅速捕獲,不過,因為太大塊,中獎的鷗試圖全數吞下而不能,未免食物被漸次聚攏的同伴搶奪,它含咬著囊中物向著湖中可見的無鳥區快速遊動。他的目光始終追逐著那隻護食的鷗,看著它如同貪食蛇一般不斷加長的尾,看它終於耗脫尾隨者獨自享用美食,看它幾被食物噎哽。他不自覺笑開,直被自己的笑聲驚嚇。
南依就是在這時注意到他,注意到不自覺癡笑並茫茫然收斂笑意的他。略早於他所以為的初遇。
他看到南依是在那一日晚些時候。太陽多少收斂了熱情,他走出柳蔭,順著湖堤賞玩茶花豔姿。路中道旁盛放眾多錦簇,招搖的獅子頭和九芯十八瓣最最搶眼。他對花卉並無偏好,隻在見到紫黑色鬱金香時略感奇特,其餘一律隻覺賞心悅目。花如女子,美豔且嬌弱,可遠觀,可品鑒,不可碰觸。
信步走入湖心園亭,有精致拱橋,雕梁回廊,以及雋秀海棠。海棠樹下各自簇擁的人群隨著音樂舞蹈,有激越的拉丁舞、多情的華爾茲,當然,最多的是他所分不清類別的名族舞。十幾,甚至幾十人,圍作一圈,和著音樂,隨著或者學著中央領舞者的動作而動作。快跳輕舞,時而呼和,麵上盡顯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