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一個鎮工作的時候就經常遇到這種情況。2003年,剛從建設局掛職回到鎮裏工作不久就遇到一場大雨引發的洪水,半夜全體男性鎮幹都被叫起來去搶險救災。那些年非法盜采礦藏的行為十分猖獗,有一天我們晚上11點鍾被叫起來,跟隨公安幹警隱蔽潛入礦山附近,我們頂著小雨在草叢中潛伏了一晚上,第二天突擊圍剿非法采礦人員,直到第二天中午1點才回到鎮裏。
LX是“走讀”現象的重災區,這一點在全市(縣級市)都是公開的秘密。我在此工作期間就發生了一件事,因為晚間不按規定住鎮導致突發事件無法及時處置,鎮裏相關人員被問責。這是後話,在此後的章節裏我會用很大篇幅細細交代。
而且,“走讀”現象被鄉鎮的老百姓看在眼裏,也會給他們一種脫離群眾、不安心鄉鎮工作的感覺,容易拉開幹群距離,群眾對黨委、政府的信任度會降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反觀離我們僅6公裏的LD鎮,他們的此種現象就非常好,而且人家單位的業餘活動開展得有聲有色,幹部之間的感情也很深,團結的氛圍也比我們鎮濃厚。我們鎮的工作水平一直不如人家,恐怕也與幹部不夠團結、群眾不夠信任我們有關。
自古忠孝不可兩全,一邊是家庭和睦,一邊是工作需要,總要有一邊作出犧牲。黨員幹部生來就是為了奉獻的,因此,犧牲一點自己,成全一點事業吧!
安裝上路燈後,雖然“走讀”依舊,但總算是解決了一些群眾反映的問題。接著,我們按規定要在帖子下麵回複一段文字。文字是我草擬的,提交到班子會上討論,他們給了一些修改意見,然後由主要領導拍板,通過市網信辦官方賬號跟帖,網絡吐槽風波也就這麼不算圓滿地翻過去了,帖子逐漸沉寂下來。
然而我心中始終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依然是LX的痼疾——走讀。我身為堂堂紀委書記,有監督、執紀、問責職責,既然治下“走讀”現象早已公開化,我要是不出手治理,那就有守土失職之嫌。鎮裏的痼疾上級紀檢監察機關也是知道的,我跟他們彙報過,當然他們也覺得很棘手,依然是取證問題,所以他們知道我的難處,通常不會怪我。可我那強烈的責任心還是不肯放過我,麵對有力使不出的窘境,我隻得默默承受這種糾結,簡直要把自己的心撕裂開來。
其實,上級紀檢監察機關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還是有一些小手段的。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有兩次。
一次是在某天中午,我剛用過午飯,在辦公室小眯了一會兒。大概2點鍾這樣,市(縣級市)紀委春常委打電話給我,問我在哪裏。她還告訴我,他們已經到了鎮政府大院。我嚇了一跳,怎麼還搞這樣的突擊走訪?於是趕緊從座位上跳起來,一邊給書記、鎮長打電話報告,一邊向樓下跑去。到了樓下,春常委正帶著幾個人正在查看我們的宣傳欄,見到我的時候她笑眯眯的。我趕緊將他們請進會議室,這時兩位黨政主官也來了,大家一起坐下會談。這一次春常委他們的突然到訪也沒什麼,隻是到其他鄉鎮開展工作回來路過我鎮順便進來看一看。會談中也隻是聊了一些不疼不癢的東西,不一會兒他們便告辭了。雖然市紀委一行人的走訪是隨便看看,但也小小地嚇了我們一跳,看來,今後上級紀檢監察人員不打招呼的到訪恐怕還會有。
誰知另一次更嚇人。那是我到鎮裏工作的第二年,有一天下午市(縣級市)裏突然到訪一位大領導。不是別人,正是市委(縣級市)前常委、前任紀委前書記、現已升任市人大常委會主任的黃主任——我的老領導。一行人到訪的目的也是例行走訪,我們隻是沒想到,隨行人員中居然有市紀委的春常委。黃主任到訪的過程表麵上沒什麼特別,坐了一會兒他們也就走了。誰知,當天晚上8點多這樣,市紀委春常委突然帶隊突擊檢查,指明要查看幹部住鎮情況。這下,可把我們嚇得不輕,因為有很多鎮幹部的確不在鎮裏。為了應付過去,我們隻好借口各個鎮幹部散落在鎮裏各個角落過著業餘生活。其實,這點小伎倆早就被春常委他們看穿,隻不過他們都看破不說破,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找具體某些人的麻煩,而是通過突擊檢查敲打我們鎮裏某些人而已。
一天之內春常委兩次造訪,這是巧合嗎?當然不是。事後我們才知道,當天下午黃主任到訪的時候發現我們辦公樓裏大多數辦公室大門緊閉,知道很多幹部擅自脫崗,於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非常反感這種現象。湊巧的是,黃主任乘坐的車離開LX回城的路上半路爆胎,花了很長時間才解決,這讓她很是不爽。對我們鎮裏幹部的反感加上爆胎的不爽,徹底點燃了黃主任的怒火,她當即指示春常委當天夜裏務必到LX突擊檢查一番,震懾某些鎮幹部的有恃無恐心理,於是便有了春常委一天之內兩次造訪的故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LX鎮幹部長年累月的走讀總會有人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遲早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