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商量來商量去,最根本的問題始終沒有論出一個頭緒。因為鎮裏的幹部職工“走讀”問題由來已久,早已積重難返,勸是勸不住了,要是拿一兩個幹部職工來殺雞儆猴也不現實。
會上,鎮裏這些領導把目光投向我,那意思就是說:“你是紀委書記,怎麼樣,拿一兩個‘走讀積極分子’處分一下下?”我卻麵有難色,感覺這事根本辦不下來。
首先最難的便是取證問題,如何證明一個幹部職工是走讀?你要是認定一個幹部晚上回家過夜,這個人會狡辯稱自己回城辦公務,你要是再問辦什麼公務,這人也會編出各種各樣的借口讓你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我總不能晚上到這個人的家裏去拍他或她睡覺的視頻吧?
所以,在班子會上我立即表示為難。
在座的其他領導一看,立即心領神會。我就是不說他們也知道,這年頭要是認定一個幹部職工“走讀”實在太難了,這一點對於鄉鎮紀檢監察機關來說很難,對於各級紀檢監察機關來說也很難。治理“走讀”現象沒什麼好的辦法,通常是晚間突擊檢查。但這種檢查通常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即便有人不幸被揪住,那人通常也常常會因證據不過硬而逃脫懲罰。
既然根本問題無法解決,隻好在麵上的問題上想辦法。
班子會論了半天,最後終於出台了應對措施。
首先,帖子不是說一到夜間鎮政府大院就黑燈瞎火嗎?那就讓大院亮堂起來,班子會決定,在院裏一些地方安裝上路燈。
說幹就幹,鎮裏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我。
我那時候也是血氣方剛,剛得到提拔,一身的幹勁,巴不得承擔更多的工作任務,巴不得自己得到表現的機會。接到任務,我馬上到城區裏的“五金一條街”走訪詢價。
走訪了很多店鋪,對比了一些款式的產品,因為,我真的擔心鎮裏不願意花太多錢,所以最後我看中了一款最簡單、最老式、最便宜的燈具。
當我把樣品拿到陳鎮長麵前的時候,他拿著擺弄了一下便同意了,就用這一款。
鎮長讓我去找一位姓盧的幹部,他負責城建這一塊工作。
對於盧哥,我早就和他打過交道。那時我分管計生的,發現人口計生所門前一塊空地經常有人走卻沒有硬化,便去找鎮長請示。鎮長馬上同意,讓我去讓盧哥辦理。他很快搞定了這件事,我和他這就認識了。攀談中得知他老家是我曾經擔任大學生村官的那個鎮,我感覺更加親切。
盧哥原是鎮裏企業辦公室的主任,非常有經濟頭腦,在本職工作也經營著一些產業。由於他是事業編製人員,他的這種行為還是被允許的,不涉及違規。鄉鎮企辦撤銷後,由於城建這一塊工作沒有人負責,他便接了下來,成為城建辦的實際負責人。
鎮企辦雖已撤銷,但遺留了一些問題下來,依然是盧哥處理,到了後來這些遺留問題鬧上公堂,作為鎮裏的法律專家,我與他在這件事上再次合作了一回。其經過我後麵會說。
安裝路燈的任務我再次找到盧哥,他滿口答應下來,承諾會找人來安裝。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過了很久我都沒見路燈裝起來,於是我再次找到盧哥。
他在我麵前表現得很無奈,他聲稱工程量太小,鎮上沒人願意承接,而且產品也不在鎮裏買,鎮裏的燈具店也不願意幹出力不賣貨,因此他一直找不到安裝工人。
我急了,心想再這樣等下去輿論會對鎮裏更加不利,便要求他無論如何也要把路燈先裝起來。
盧哥這個人性格很溫和,我急他不急,很淡定地想了想,最後決定由他自己動手安裝。
不久,他真的一個人把路燈全裝了上去,鎮政府大院重新亮堂起來。
雖然那幫幹部職工依然一如既往地走讀,但燈亮了,周圍的居民夜間也樂意到大院裏散步,這裏的人氣也跟著旺了起來,算是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麵上的問題。
自古以來遠離家鄉謀前程就是常態,曆代文人墨客撰寫的思鄉類文字作品有多少就連“天河”超級計算機都算不過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人類活動範圍的不斷擴大,家人之間相隔兩地甚至多地的情況越來越多,距離也越來越遠。人類對家庭的強烈向往這種秉性幾百萬年前便刻在基因裏,誰都不希望長時間見不到家人。現如今,交通早已變得十分便利,機上通訊技術已經可以實現視頻通話,但空間的阻隔畢竟擺在那裏,再快捷的交通工具也無法消除旅途的勞頓,視頻通話代替不了零距離團圓,因此,很多人依然希望在離家庭盡可能近的地方發展。對於家庭和單位在縣域範圍內的鄉鎮幹部而言,絕大多數早已將家安在城區,心中魂牽夢繞的事情依然是調回城。如果這個夢想無法實現,他們隻好爭取盡可能多的機會回家看看。要是工作的鄉鎮離城很近,車程的長短還算是能夠接受,那就像LX這樣,早出晚歸咯!
黨政機關單位有法定的上下班時間,然而,鄉鎮工作卻是24小時全天候的工作。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在鄉鎮,工作任務不一定會在工作時間到來,你永遠料不到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或許在你半夜安眠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突發狀況,若你身在別處來不及到崗處理,也許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因此,鄉鎮幹部晚間在單位過夜是一種值守,“走讀”便是一種擅離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