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開始有種清醒的恐慌,他說:“是啊,生命的悲哀在於它隻能有一次,可喜的是它也隻有一次。這樣我們發現我們的生命中留下了過多的遺憾時才會去反思,去想辦法彌補。”
了然大師搖了搖頭,說:“水流走了就不必追回,也無法追回,生命同樣也不必感慨過去,糾結於過往的遺憾,對於過去,我們都無法觸及。風總是無形,但它卻可以席卷天下,令萬物為之動容,在風的侵襲下,沒有什麼東西是靜止不動的,它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這就是風,時間是風,生命是風,人的內心也是風。風注定是要時刻運動的,運動是它生存的方式,“北風卷地百草折”,“大風起兮雲飛揚”,這就是風行。大江東去,不複西歸,生活也是如此,有時平緩,有時驚濤駭浪,過去了就不容你有任何的挽留和改變,過去就永遠的過去了,雖然有時候你試圖挽回,卻發現它依然會在一絲間隙中流走,揚長而去,毫不留情。風行水自然也是應該動的,如果風在行水卻止,這注定會有一個落寞淒慘的終場,至於當大幕緩緩落下時,誰能百川歸海,體會波瀾壯闊,誰又會被擱淺在岸上慢慢等候死亡的降臨,拿就得看各自的把握和人生的造化了。”
秦孝說:“風行水止?”
了然大師手持佛珠,微微一笑:“風行水止,說的好,四個字,一語中的。”
秦孝說:“師父今天的教誨發人深省,讓我獲益良多,以後我得多多聆聽師父的教誨。”
了然大師說:“時日無多了,這普渡寺馬上就要不存在了,老僧也要離開了,去雲遊修行,以證大道。”
秦孝有些震驚,說:“師父說普渡寺馬上要不存在了?”
了然大師說:“這裏很快會修建一個新的普渡寺,一個普渡寺文化景區,然而普渡寺原本的一切都會麵目全非,徹底消失,剩下得也隻是普渡寺這個名字而已。”
秦孝說:“師父要去哪兒雲遊修行,為什麼要去雲遊修行呢?也可以找另一間寺院修行。”
了然大師說:“曆代高僧我最敬重玄奘,不是因為他取回西經,弘揚了佛法,而是因為他獨身一人,曆經艱險,在取經的路上完成了自身的修行,這樣的修行是其他高僧不能比的,隻有將自己放逐出去,最後能回來才是大修行,有大功德!”
秦孝說:“師父說的放逐和回來是什麼意思?”
了然大師說:“有人是身體受束縛,有人是精神受束縛,有的人是二者皆受束縛,隻有將身體和精神都徹底放開,在修行中不迷失自我,進而找到真正的自我,才能心如明鏡,擁有洞悉天地的大智慧,這就是苦行的意義。”
秦孝說:“我懂了,師父,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了然大師說:“緣生相會,緣滅相離。有緣自會相見,無緣又何必強求呢?不必執著。”
秦孝笑道:“師父說得對,不必執著,隨緣而定。”
之前,秦孝的內心猶如翻江倒海一般,苦苦掙紮,痛苦萬分。在了然大師的指引下,在佛光梵音的洗滌下,秦孝的內心慢慢開始平靜,沒有了之前的絕望和迷惘,覺得身心分外輕鬆,猶如在漆黑的夜裏看到了明燈,方向格外清晰。
秦孝這幾天發現身邊有點詭異,他總是覺得有人在監視和跟蹤自己,好幾次他明明覺得身後有人跟著,一回頭卻找不到人。秦孝仔細想想,實在想不通到底誰會跟蹤自己,也沒得罪什麼人。秦孝想是不是自己有點敏感,多慮了,但他知道不是,的確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好在隻是監視和跟蹤,沒有其他的動作,秦孝也就懶得多想,放任不管了。
一天夜裏,秦孝正在熟睡,朦朧間他看到在自己床前坐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秦孝頓時心驚肉跳,睡意全無,他嚇得要叫了出來。就在秦孝馬上要叫出聲的時候,黑影立馬撲上來用手捂住秦孝的嘴巴。秦孝使出渾身的力氣掙紮著,黑影死死按著秦孝,就在秦孝快要掙脫時,黑影在秦孝耳邊說:“哥,別害怕,是我,張小龍。”
秦孝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呆呆地望著黑暗中的張小龍。張小龍看到秦孝不再掙紮,就放開秦孝。秦孝下意識地去開燈,想看清張小龍的樣子。張小龍趕緊說:“別開燈。”
秦孝知道,張小龍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事態似乎還比較嚴重。
秦孝拿起手機,借著手機屏幕的亮光看到張小龍滿臉汙濁,胡子也好久沒刮了,神情有些緊張和恐懼。而讓秦孝最震驚的是,張小龍手中握著一把手槍。雖然秦孝知道,以張小龍的身份,私藏槍支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親眼看到張小龍握著手槍出現在自己麵前,還是有些震驚。
秦孝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小龍說:“哥,我被警察通緝了。”
秦孝心想,張小龍還是等到了這麼一天,也許像張小龍這樣的人,都逃不過這麼一天。
秦孝說:“發生了什麼事?為了什麼通緝你啊?”
張小龍恨恨地說:“小文那個王八蛋,出賣我,給警察告密,都怪我心慈手軟,沒弄死他。”
秦孝說:“小文?他為什麼要向警察告密?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張小龍說:“他是在報複我呢,因為梁中天的事,我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把他的兩條腿給打斷了。”
秦孝說:“他都知道你什麼秘密?”
張小龍說:“我的事情他基本上都知道,所以,要是被警察逮到,我死定了。”
秦孝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詳細說說。”
原來,梁中天死後,秦孝在小飯館讓張小龍處理小文,為梁中天報仇。張小龍得到秦孝的指示後,將小文綁在郊外的一座廢棄工廠裏,吊了三天三夜,讓他粒米未進,滴水未喝。本來張小龍想把小文活活吊死在這裏,但小文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張小龍,求張小龍放自己一條生路。張小龍想到小文跟著自己好多年了,而且跟著自己做了很多大事,心一軟就答應饒他一命。可張小龍答應秦孝要為梁中天報仇的,於是就讓人將小文的兩條腿打折了,並讓他永遠不準出現在自己麵前。
張小龍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但他沒想到小文懷恨在心,采取了魚死網破的做法,跑去公安局自首,將張小龍殺害馬虎、馬黑子,私藏槍支,以及其他不法行為都毫無保留的向警方坦白。警方接到小文的告發,高度重視,當即決定抓捕張小龍。抓捕過程中,張小龍提前察覺情況不對,選擇撤離,但撤離中與一名警員相遇,兩人在纏鬥中,張小龍將這名警員殺死才得以順利逃脫。
張小龍逃脫後躲藏了很久,一直找機會來找秦孝,但他發現秦孝周圍有警察在暗中監視跟蹤,他知道一定是小文將自己和秦孝的關係告訴了警方。等了好幾天,張小龍終於在晚上跟在一大群年輕人後麵進了樓門,然後用自己練就的開鎖技巧打開了秦孝的房門。
秦孝聽的驚心動魄,他說:“小文告發你他自己也難逃法網,他這是圖什麼啊!”
張小龍無奈地笑了笑:“他就是為了一口氣,但我做的那些事他基本都有份,殺馬黑子他還是他動的手,估計他冷靜下來,這會兒正後悔呢。”
秦孝突然意識到什麼,說:“你在這兒太危險了,我這些天發現我周圍有很多人在暗中監視,估計這會兒你已經暴露了。”
張小龍說:“那我得趕快離開,別連累了你。”
秦孝說:“這會兒你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嘛,這樣吧,我先出去引開監視的警員,一會兒你趁亂離開。”
張小龍說:“趁亂?”
秦孝說:“你別管了,一會兒你就明白了。但這房間你不能待,你去樓梯找個地方蹲著,萬一警察突然衝進來你可就被甕中捉鱉了。”
張小龍說:“等我出去了,以後你就當不認識我,我不能拉你下水。”
秦孝說:“你廢什麼話,我已經下水了,我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你被抓住,讓我看著你死我做不到。記住,餘城中學後門旁邊有個防空洞,雖然洞口被封了,但洞口的磚一推就開,我上學時進去過,前幾天路過,那兒還是老樣子,脫身後在那兒等我,我甩掉跟蹤的警察去那兒找你。”
秦孝等張小龍消失在樓梯黑暗處後,將房間所有的燈打開,想引起警察的注意。秦孝將所有的證件、銀行卡,以及其他的重要的東西,能隨身攜帶的都裝包裏,又往包裏放進幾身衣服。秦孝知道,今晚出了這個房門也許就回不來了,看著新月布置的一切,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再見了,新月。秦孝出門前看到了牆上掛著的父母、奶奶和舅舅的遺照,猶豫再三還是將所有遺照從牆上取下來,裝進包裏。秦孝環顧一周,然後出了門,下了樓大搖大擺地走出小區。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秦孝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撥通了119,說自己小區著火了。
張小龍在黑暗的樓梯裏等了半個小時,突然小區院內鳴起消防車的警笛,張小龍嚇了一跳,隨即他明白了一切,於是他在樓梯上大喊:“著火了,快跑啊!”
很快,樓內的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往外跑,張小龍跟著人流很輕易地就跑出去了。
秦孝打完電話,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餘城特別有名的夜市街,那裏人流湧動,秦孝快速的在人流中穿插,最後進了一家店,然後從後門溜了出去,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市內的一個公園。公園內有一片樹林,秦孝鑽進樹林裏,亂竄一陣後快速跑出公園,上了一輛出租車,隨便說了個地方。之後,秦孝又換了幾輛出租車,最後在離餘城中學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個賓館下車,仔細觀察了四周,確信甩開了監視自己的警察後就快步走向餘城中學旁的防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