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記得黑暗,每過一定的時間,母親就會將一些腥臭的東西遞到她的唇邊,用嚴厲的口吻嗬斥她一定要吃下去。她恐懼一貫慈愛的母親為何會有那種地獄般的口吻,含著淚水吞下那些東西,一次一次,直到麻木。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也本能的恐懼去仔細考慮,因為她至今還記得,母親遞來東西的手指,在不斷的戰栗著,她嘶吼的嗓音裏,透著鋪天蓋地的毀滅氣息。
腥臭縈繞在唇齒間,粘稠的液體不斷腐蝕她的喉嚨,在那一段時間裏,鍾青葉失去說話的能力,隻能本能蜷縮著身體,抵抗處不在的寒冷與黑暗。
她不知道她被關在哪裏多久,黑暗濃的就像一灘死水,什麼都被隔絕掉了。母親定時定刻送到嘴邊的東西,她麻木的咀嚼,聽著母親緊緊擁抱著她的手在黑暗發出細碎的顫抖。
那個時候,母親除了嗬斥她一定要吃幹淨外,唯一會說的話就是:“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這句話在黑暗不斷的回響,從一開始的咬牙切齒,到後來的逐漸平靜,再到最後的麻木不仁,一句一句猶如滾燙的火燒鐵板,將這句話帶來的信念牢牢的烙印在她的骨髓深處。
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這是母親對她說的,也是她自己對自己說的。
一直到某一天,母親終於不再說話了,好像是睡著了一樣,長久的黑暗會讓人失去恐懼的能力,空氣逐漸出現的的氣息,她靜靜的蜷縮著,腦子裏一片空白,就如同一具屍體。
再然後,地牢的大門被打開,奄奄一息的她被人拖了出來,重新接觸已經不知道遺忘多久的光亮,瞳孔一瞬間被刺得發澀發痛。在大門重新關閉前,她曾回頭了一眼,地牢裏汙穢一片,兩具半腐爛的腫脹屍體蜷縮在一起,慘白的活蛆不斷在發黑的腐肉蠕動。
她抱住腦袋,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空蕩的胃一瞬間痙攣,嘔吐聲驚天動地。
那一年,她六歲,在地牢被關了九十八天,靠父母的血肉得以存活。
肩胛骨突然傳來大力的緊握,鍾青葉一瞬間從噩夢驚醒,全身的冷汗將暗色的衣物打的濕透,瞳孔閃爍著驚懼的光芒,不知所措的著身後的齊墨。
齊墨蹙緊了眉毛著這個反常的少女,沉穩的力量從緊握著她肩膀的手指一寸寸傳達而出,讓人心安。
“別怕。”齊墨如此說。
鍾青葉的瞳孔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訕訕的扭過頭,用手掌捂住了臉部,聲音沉悶而模糊的從指縫流淌而出:“我不怕。”
已經忘記了,什麼是恐懼,從自己吞下第一口人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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