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陳舊的花燈，被少女輕輕捧著掌心，她垂下眼睫，安靜地望著。
室內燈色昏沉，卻見一名婢子輕手輕腳地進來，見她猶自望著出神，不由得彎唇輕笑。
“這是哪裏來的小花燈？”她好奇問道，“不像是姑娘的，是撿得的？”
榮蕙輕抿唇瓣，指尖輕輕戳了一下那搖搖欲墜的花燈。
燈下綴著的細碎流蘇叮鈴作響。
她隻知如今的榮蕙不再瞧得上這樣的花燈，卻不知曉幾年前，是小院邸裏的少女求之不得的物件。
榮蕙遠遠地瞥見了他，透過眾人，一眼便可見那一身月白色羅衫的少年郎君。
他不動聲色地越過眾人來到她身側，伸出指尖，將一枚荷包塞進她手中。
少女掂了掂，沉甸甸的，她悄悄收起來。
“明日是花燈會，”少年低眉垂眼地湊過來，跟她咬耳朵，“要記得出門啊，我在東街的那棵老槐樹底下等你。”
榮蕙麵上不顯，耳尖卻悄悄羞紅起來，她垂著眼，隻輕輕點頭。
待回到府邸中時，她才將指尖伸入袖中，解開荷包，一股麥芽糖的香氣撲鼻而出。素白的指尖輕拈起一塊，是她很愛吃的蓮子酥。
放入口中，便覺唇齒留香。
花燈會這一日，通常多是一家子團圓出遊的日子。
榮蕙卻未能有如此福氣，夜幕才降臨，父親便帶著續弦和兒女出遊，獨獨將她落在府中。
所幸有好心的李姨娘，特地遣人送了些瓜果糖糕給她，算是過節。
天一擦黑，榮蕙便喬裝改扮，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
她看見那青年果真如約等在樹下，神色略顯不耐。
她拎著裙擺跑過去，隻覺得心口幾乎都要跳出來了。
可青年瞥見她，卻“噗嗤”一笑。
“哪裏來的小丫鬟？”他伸出指尖，輕捏了捏少女頭上的雙圓髻，“你是紅娘？你家姑娘派你來給我送書信了？”
她正因家中的事不自在，聽如此說正要發作，臉上卻陡然熱起來。
時下流行的戲曲《西廂記》，她自然也是看過聽過的。
聽如此比喻，少女指尖微頓，一跺腳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三兩下便追上她。
發髻間忽然一動，她轉過眼眸，對上少年帶著笑意的一雙眸子，低垂看她。
她伸出指尖摸了摸，是一枝花，花瓣柔嫩，映在對方眼中。
他們沿著街道緩慢地走著，直到少女抬眸，望見一座小攤位上，高高懸掛起來的幾盞燈籠。
花燈各式各樣，發出瑩潤的橙色光芒。她抬步上前，卻聽攤主說這是射擊比賽的獎勵，不單獨售賣。
少年低眉低聲問她喜歡哪一個，少女眼睫輕眨幾下，伸出指尖，指了指其中一盞粉白色的燈籠。
四麵皆用細線勾勒出四時節氣花枝，枝繁葉茂，栩栩如生。
那一盞，是今年花燈會的頭獎，要連續射中七個靶子才能拿到。
少年的箭法極準，他雙手拉開弓箭，雙眸凝神，隻聽得“咻咻咻”幾聲，那離弦之箭便飛快地竄出去，沒入靶子正中。
引得周圍一片喝彩聲，這喧鬧聲中，少年接過那盞花燈，好看的眉眼朝她彎起來，語氣滿是得意。
“喏，你的。”
少女接過那盞花燈捧在掌中，隻覺熱熱的，像是有什麼微妙的情緒蔓延開來。
“姑娘。”
榮蕙於舊夢中被婢子輕聲喚醒，對方替她穿上衣衫，低聲回稟著，榮夫人失散多年的姑娘找回來了。
榮蕙邁進花廳裏時，便見一身淺粉色羅裙的少女斂眉收眼地坐著。真是好一副天仙下凡似的容貌。
這位堂妹脾性極好，她常帶著她出門赴宴或是遊玩。
有一回在梨園裏頭，正聽著戲，偶然間見到一隊人馬闖進來，氣氛一時凝滯。
有帶著刀劍的護衛推開了她們這間廂房的門，榮蕙便見小堂妹略有些心驚地縮到自己身後去，她壯著膽子，擋在對方身前。
很快便有一人緩步走進門內，對上那雙夢中見過的深灰色眼眸，她略顯得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