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想活(1 / 1)

“月荷姑娘,藥煎好了。”拿藥小廝一麵扇著藥爐的火,一麵熱情地招待旁邊的客人。

客人衣著不凡似大戶人家的丫頭,但一身衣服卻像似穿著多年,姑娘瘦但得體,隻是麵色看起來已經不曾飽腹多時。

“多謝你阿哥,藥錢我可否下月結?…”

拿藥小廝一時僵住,“這…行吧,你家那位身子骨弱,又是老客,無妨。”客氣話不過是為自己兜底。拖帳是那位常有的事,但是下月也是必結的,他們又何苦自找麻煩。

“多謝多謝,下月我還來!”小丫頭抱著藥一溜煙地跑掉,像是怕小廝反悔,然而事實上皇宮的給養隻要依然來到荷烴鎮,鎮上百姓都明白山頭那位依然不可輕易得罪。

……

山頭那位指的就是哥哥和我。

不到兩個時辰,月荷就回來了,給我開始匆匆忙忙地煎藥,大夫說我有夢魘之症,我雖然覺得每天早上頭痛得要死,但是醒過來的時候都不記得夢到什麼了,隻是這段時日每日清晨哥哥都會坐在床邊看我良久,眼裏盡是擔憂。遠處還有一個驚恐的月荷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搞得我十分尷尬。

“怎的了?我又發瘋?”我莫名其妙道。

哥哥默然,隻是一口一口地喂我喝藥。以前哥哥從不似這般沉默。我已是及笄之年,哥哥似乎比我大兩歲(哥哥沒過過生日我不敢確定),自我記事起,我和哥哥和阿娘就在鳳鳶山上住了,這裏雖然孤單但也平靜。但是去年除夕阿娘病死了,哥哥變得不那麼愛說話了。自那時起,我便患了夢魘之症。

月荷小聲道:“小姐,你昨晚發癔症了,你先是大哭然後大喊夫人然後又拉著公子的手死活不放…公子在這陪了你一晚上都沒走。”

我一下愣住了,看向哥哥,哥哥眼下的確是烏青了,我很不好意思,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有點麻木的感覺。“哥哥我沒事,你去睡覺去。”

“你先喝藥。”哥哥說。

然後又默然,我隻好一口一口地喝藥,也不說話。好安靜啊…月荷也在旁邊邊熬藥還邊打瞌睡,我不喜歡這種氛圍!安安靜靜的,夜裏很孤寂的感覺就來了,我不知道哥哥怕不怕,我覺得他也是怕的。

我想我的阿娘,想得想死。

月荷熬完藥就下去準備熱水了。哥哥給我擦嘴角,邊擦邊問我:“舒服點了嗎?”我點頭,但也莫名道,“其實我都沒覺得很難受啊。”

哥哥一愣,笑道:“怕是病傻了。”

我的哥哥姓緒名柯垣,我名喚欞霜。阿娘在時總是阿垣阿垣地叫哥哥,卻不喊我阿霜的,而是喊阿欞。霜這個字我不喜歡,總覺得太普通了些。緒我更不喜歡,緒字是當今天下的姓,我姓緒,卻一直是緒氏早已忘至天邊的籠中鳥。

孤山之中,我母子三人已相依為命十五年之久,哥哥他總是在忍耐,我知道。我擔心他忍著忍著就瘋了,所以我時常就跟他說話。我話很多的,絮絮叨叨,哥哥他不嫌煩,總是溫和地聽,我知道哥哥也喜歡我講話,因為我再不講話他就瘋了,我不講話我也瘋了,相依偎的時候我就不停地說話,哥哥也認真聽。

我撫著哥哥的手,順勢就依偎了過去。“昨日月荷去為我抓藥,這次的小廝倒是好說話,我們說藥錢下月結也答應著…但是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麼,我總覺得藥變更酸苦了。阿娘的發簪不賣了吧?我不過是夢魘少喝兩次藥也無妨。…風杏子怎得還不來呢?宮裏頭給你回信沒?”

我似往日般囉囉嗦嗦地說著話,說多些話我的內心便少些焦灼。風杏子是宮裏的人,宮裏如何我從未見過,隻知沒有風杏子我們便會餓死。我如今十五,我所見過的世界就隻在這山間,哥哥、母親、月荷和風杏子。哦,還有那些陰氣森森的暗衛,我和哥哥出去便會被攔截,月荷出去就沒事,不過回來還得搜身。

哥哥摟著我,神情有些疲憊和厭倦,“阿欞,他們會回信的,你要做好準備,我們不多時便會出山,去皇宮久居。哥哥會讓你安心,哥哥會照顧你,你隻管散了心來,不要忘記了你還有哥哥。”

“我懂,哥哥。我懂得的,哥哥,我想活。”我什麼都不怕的,阿娘死了我覺得我也死了,死了活著活了死了,差不多。哥哥在就好,什麼皇宮什麼聖上的,見到也無妨,哥哥陪著我,我不怕。

緒是假姓,何是真姓,我知道。我和哥哥,一直背負著母親的悲傷和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