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籽燁為我拭掉嘴角的血,沒好氣地說:“放心,她是得寵的娘娘,而你又發話了,我不會為難她的。湫水已經將她送回去了。”
“籽燁,他真的愛或愛過我嗎?還是,隻是這副姣好的皮囊……”
……
拚、湊,卻永遠不是一個完整的——你!”
我無聲地笑了起來,冷冷的就如這秋夜中的縷縷涼風,“我麼?”
你是在恨作我的影子嗎?那我呢,我又能恨什麼?我是夠該恨擁有三千的“影子”,還是……我本也是別人的“影子”……
我的手劃過自己的臉龐,說:“這再美麗,卻不是我。她曾經像我,而今卻不是了。我才是她真正的影子……他愛的是——誰……”
“不——”衛子夫一下子崩潰了,伏在我的床榻上,“她是誰,她是誰?是誰!”
我張張嘴,無聲地說,陳阿嬌。
“不,不!是你,就是你!”她捂著自己的小腹,聲音變得異常尖銳,“這個孩子就是證明!那天,陛下從林光宮回來的那天,喝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酒,發瘋似的才……愛了我。可是——可是他一遍一遍喚的確是你的名字——‘阿嬌’,那一聲一聲是和著我的血和淚啊!”
我的胸口被堵得接不上氣來,冷不丁一口血噴在了新換的藕荷紗帳上,殷紅如蓮。
“隻是‘阿嬌’,不是我!不是!”
衛子夫見了紗帳上的血,便像著了魔一般,徹底失控了,她撲過來按住我的肩膀,發瘋一般地搖晃:“是你,‘阿嬌’就是你——陳阿嬌!你還要怎麼樣?為什麼,陛下廢了你卻不能忘了你,如果還愛你卻又為什麼要廢了你?”
我覺得仿佛要被她一點一點地搖散。
“當初為什麼要讓我為你穿上那嫣紅的嫁衣?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我,當初我贈結愛慕的恩人竟是女子,我為報恩‘嫁’的確是另一位恩人。我多麼的嫻淑與溫柔,陛下的笑容、陛下的眼睛卻看的不是我——隻是那映在牆上的死物。
“你不愛陛下,為什麼要在那個冬日盈盈起舞,為什麼?陛下抱走你這隻雪中的蝴蝶,那我算什麼?你是我的恩人卻也是我的敵人,你教我如何視你?”
原來,這便是:久負大恩必成愁。
“沒有人——以後沒有人成為你的絆腳石了,起碼在你的大半生裏會很風光地享受劉徹的愛。”我氣若遊絲地說,“不論是我還是她,你不會再是‘影子’……”
……
那時我被衛子夫搖晃得幾乎要暈了過去,幸好籽燁因為擔心進來了。籽燁本是不想放過她的,可事情鬧到劉徹的耳朵裏,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不好的。
“讓湫水送她回去吧,她並沒有惡意。”
籽燁心裏氣不過,惡狠狠地丟下一句“除非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不然都是‘沒惡意’。孤獨月,這近二十年來,你早就不是你自己了!”就跑到大殿裏坐著生悶氣了。
不知道我為她的那句“你不是你自己”失神了多久,直到她又進寢殿裏來,我才恍然驚醒一般。
見我不停地咳血,她也怪不起我來了。
“籽燁,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她驚得掉了手中的帕子,聲音哽咽:“月兒,你瞎說什麼?”
我哪兒瞎說啊,今天可又是八月十五啊——已經整整十八年了!
“不是你說的,‘置諸死地而後生’?”我忍著眼淚笑,說:“你看過《彼得潘》嗎,這會不會就是我的一場夢?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巴裏的那句‘事情的開始本身就是結束’,我現在才明白:我來這裏的那天就意味的我終有一個要離開;如果我離開了這裏說不定又回到那兒重新開始。”
“你累了,在說胡話了吧?”
我搖搖頭,“我是累了,可此刻是清醒的。——月亮升起來了吧?”
窗下撒了一片月光,果然像是覆了一層薄薄的霜。
“籽燁,我聽說過另一種《嫦娥奔月》的版本,我講給你聽好嗎?後羿得了仙丹後一天一天對嫦娥冷淡起來。表麵上他們似乎還是那麼恩愛,可神位與愛情——他們彼此心中還是有了隔閡,兩顆心一天一天地走遠。嫦娥愛後羿,可她也是一個對愛自私的女子。她一天天惶恐不可終日,害怕後羿會離她而去。她是孤傲的,如果真的要彼此分離,她也不要是被拋棄。所以,她想毀掉仙丹。可是那仙丹除了服如人的體內,便是無堅不摧。她毀不掉,可她真的害怕後羿回來後會吃掉仙丹。於是她在一張小箋上寫了一首詩,告訴後羿:她愛她,所以她吞了仙丹在天上等他——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後羿那麼勇猛,一定能再得到仙丹的。可是,當她服下仙丹奔月而去時,玉帝得知了此事,命電母一把閃電燒了她和後羿的家——也燒了她滿紙的辛酸和深情,讓她永遠被後羿所憎恨,獨守在月亮上的廣寒宮中永遠永遠地孤寂……不是她的錯,對吧?隻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