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身上披著的是紫貂大氅,罕見的毛色在雪光的映襯下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華光。兩小丫鬟直到葉楠夕從她們身邊走過,進了觀雪亭後才回過神,然後有些茫然,又有些詫異地相互對看了一眼。正當她們猶豫著是進去跟葉楠夕請安,還是去跟老太太院裏的管事媽媽說一聲時,綠珠從亭子裏走了出來。
兩句話的功夫後,兩小丫鬟悄悄接了綠珠遞過來的好處,就拿著掃帚到另一邊清理積雪去了,沒有就葉楠夕已經過來的消息去驚動老太太院裏的人。
“在蕭家的時候,康嬤嬤對你如何?”葉楠夕將亭子的一扇窗戶打開,在旁邊坐了片刻,見前麵院子還沒有什麼動靜,便隨口問了綠珠一句。
“康嬤嬤是花蕊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平日裏甚少跟我們這些丫鬟打交道,若有什麼事,多是讓管事媽媽吩咐下來。”綠珠站在葉楠夕身邊,一邊注意著外頭的情況,一邊道,“隻是康嬤嬤為人極為嚴厲,又是花蕊夫人身邊的老人,所以即便是蕭府裏年輕一輩的主子,對康嬤嬤也是客客氣氣的。”
“我對她也是很客氣?”
“是,因為每次康嬤嬤過來,都是幫花蕊夫人帶話的,所以三奶奶對康嬤嬤非常敬重。”末了,綠珠又輕輕問一句,“這些,三奶奶都不記得了嗎?”
“隻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餘的都不記得了。”葉楠夕垂下眼,低聲輕歎,那神情和語氣,看在旁人眼裏,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悲傷。
綠珠趕忙道:“三奶奶別難過,其實這些事忘了反倒更好些。”
葉楠夕為免自己的表情裝得不夠真切,便適時的偏過臉,沉默一會,然後開口:“我……不守婦道那事,真的隻是謠傳?”
聽她問得這麼突然又直接,綠珠嚇一跳,趕緊上前一步,壓著聲音道:“三奶奶,是記得還是不記得這個事了?”
葉南夕轉臉看向綠珠,眉頭微蹙:“聽你這意思,那並不是謠傳?”
綠珠以為葉楠夕是在責備自己,慌忙搖頭:“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三奶奶在蕭家從來就是恪守規矩,即便有人對您有不尊重的地方,您也是及時退避!我,我知道那都是他們坑害,才讓三奶奶不得不尋了短見……”
原來葉家所有人都以為是她自己服毒自盡,包括綠珠都這麼以為,看來蕭家的功課做得很不錯啊。隻是蕭家的人,除了那個男人外,別的人知道真相嗎?
葉楠夕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眉頭微蹙,但表情卻是很平靜。綠珠侯在一旁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這一個月來葉楠夕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她從初始的不解,到後來的恍悟,再到如今的擔憂。
哀大莫過於心死,文姨娘說過,即便是心死了,隻要人還活著,那心總還有複活的一天,要是人都死了,那麼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三奶奶好容易想開了,也都忘了,可如今突遭遇此番狀況,會不會又激起心裏的悲傷難過,將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想起。蕭家那邊,是真的回不得,隻要那個人還在,花蕊夫人是不會允許三奶奶……
主仆倆各自出神的時候,有幾個婦人從葉老太太院裏魚貫而出,走在最前麵的是年氏,後麵跟著的則是一個穿著鬆綠緞麵襖裙,發上戴著琺琅珠花的體麵婆子,正是綠珠嘴裏說的康嬤嬤。
葉楠夕回過神,沒來得及從窗戶旁避開,正好跟康婆子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一眼之後,葉楠夕就對這個婆子有了個清晰的印象,是個比想象中還要威嚴的老婦人,即便是這麼遠遠地看過來,她也能從對方的目光中感覺到那種極為嚴厲的審視之色。與此同時,康婆子也看到了葉楠夕,並且輕輕皺了皺眉。往日在蕭府,這位三奶奶見著她後,沒有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可現在,葉楠夕今日明顯是特意過來這邊,並且已經看到她了,卻還坐在那一動不動的,於是她之前稍緩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年氏也看到亭子裏的葉楠夕,臉上原本鬆口氣的表情即換上明顯的不悅。
“康,康嬤嬤過來了!”看到康嬤嬤正沉著臉往觀雪亭走來,綠珠本能地就生出幾分緊張。
“你很怕她?”葉楠夕從窗外收回目光,微詫地看了綠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