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為單憑你們這蹩腳的化妝,能擺脫胤禛手下粘竿處的追蹤?”
曾靜在曆史上,也算大名鼎鼎。然而文若卻絲毫不能把眼前這個神秘莫測說話時連一絲表情都不帶的“鬼魂”和那傳說中的腐儒聯係起來。
“為什麼幫我?”
“韃子的敵人,尤其是胤禛的敵人,自然是我的朋友。你有了這張麵具,從今兒往後就算是重生了。”
曾靜是個什麼樣的人?江湖俠客?陰謀人士?她不得而知,曆史留下的東西真是太有限,太假。她索性決定將他當作陌生人,原本不就是陌生人麼?一個陌生人突然說要幫你,這會是什麼好事?
“你要我做什麼?”還好,跟這樣的人說話,不用遠兜近繞,倒省了好些力氣。
“做你自己。”他似乎在笑,但臉上的肌肉仍然紋絲不動。
她解不過這意思來。“好好地保護你自己,將來我自然會再來找你。”他仿佛知道她心內所想,“你欠著我這份情,我總要來討還的。”
是了,他是來討這人情的。
文若苦笑起來,可見他當時也未料到竟會這般結果吧?也好,死在他手裏或者比死在胤禛手裏好些吧,畢竟她這條命也算是他給的。
青翪馬被嚇走了魂兒,主人不吆喝,它也不動,靜靜立著。忽然卻長身悲嘶起來,拔蹄狂奔,文若一時不察,竟險些摔下馬去,忙緊握住韁繩,剛坐穩身子,但見得又是一幕黑影閃電般劃過——連馬兒都記住了這道黑影,竟這般害怕。文若見那身形雖像極了曾靜,她卻有很明顯的感覺那不是他。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背影怎麼好熟悉?
這一天意外的事情接踵而來,文若回到府中的時候實在已疲累不堪。連餓也忘了,和衣往塌上一倒,不覺便睡著了。黑甜一覺,直到天明。朦朧中卻聽到嚶嚶低泣,睜開眼來,入目卻是桃子一樣血紅的一雙眼睛,綠綺!
猶如當頭一桶冰水淋下,文若猛然坐起,但見得自己滿頭青絲垂下,散在雪白的一雙肩膀上。完了,什麼都完了。
“你聽我說……”文若想要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轉頭隻見得那一雙妙目中含著憤怒、羞愧、絕望、委屈……什麼話都被堵在了肚子裏。她伸出手來,拉住綠綺的手:“綠綺,我……”
“你別碰我!”綠綺忽然尖叫起來,“別碰我!別碰我!我——”她一摔手,跑出門去,“我恨你!我恨你——”
文若眼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頓覺得渾身無力,好累,真的好累。
罷了!隨她去吧。一樣的妙齡女子,一樣的青春年華,換了是她,又怎麼會不恨?不怒?
綠綺狂奔出去,腦子中一片混亂,又是痛,又是恨。想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八歲上喪了母親,十歲時爹爹受人誣陷,家被查抄,而她也被賣入青樓,作了官妓。原本官妓永不得贖,幸而遇上年羹堯,可憐她身世遭遇,打通關節贖了她出來。她原以為年羹堯會是她終生的依靠,誰又想四阿哥一聲令下,年羹堯竟也毫不猶豫地將她送與鄔佑。她原本死了心,絕了情,不過擬將終生埋葬,來報答年羹堯的恩情。可是自從她進了鄔府,這個鄔大人對她竟是知暖知冷,溫柔有加。而且三年來竟沒有納過一個小妾,且連正室也沒有,也沒見他對這事上心。她的心,又漸漸溫暖起來,以為自己從此得了歸宿,可是到最後竟是假鳳虛凰!原來鄔佑對她的好都不過是出於愧疚罷了!原來不過是借她掩飾自己的身份罷了!
天啊!她綠綺的命,為什麼就這麼苦?為什麼?為什麼!
好狠心的年羹堯!好狠心的四阿哥!好狠的鄔佑!
她恨。她恨。
她的混亂和淚水,突然因為這樣強烈的恨停了下來,反而出奇的平靜。似乎她的心已被這樣的恨占滿,再也沒有其它東西了,包括那些恩情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