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般,這案子兩人斃命,似乎是張道士拿軟弓殺了陸員外隻為了報仇,後頭又畏罪服毒了。其實不然,他瞎了一隻眼睛,如何能用軟弓殺人。他與薑公子隻消提前訂好……’陳捕快說的眾人恍然大悟,就待眾人都以為他要綁了薑公子,不想他隻是淡淡地說‘我此次卻是求了假來探親,哪裏管的來這般事,還是靠了岸交與府衙罷了’,後頭府衙派了仵作並衙役,隻看了幾眼,便報了個張道士殺陸員外後又畏罪自殺。”
姚太太聽完默然了幾息:“這陳捕快倒是個性情中人呢!那陸員外十分可惡,竟是死有餘辜了,那薑家公子原是為了報家仇,若因此獲了刑倒是可惜,這樣倒是教人歡喜。”
話音才落,門外‘哐當’拍門聲響起來。這些日子,家裏人都成了驚弓之鳥,一時間都靜了下來,剛剛緩和了些的樣子,立時便煙消雲散。眾人都望了門口,望著能有些吳山鎮的好信兒。隻到底失望了,小廝來旺引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情勢下寶茹與姚太太最不願見的幾人之一。
姚寶茹心下一沉,還不待說什麼,那頭先鼓噪起來。
“你這小猢猻,好生無禮!姑奶奶拍門許久,等得你這小賊開門,這大日頭的,就是好人也給曬壞了!我姚家花了幾兩銀子把你從爛泥坑裏買將出來,每日好衣好食,縱得你這般輕狂,原是許你做老太爺麼?”而後又是一頓賊狗才、賊殺才的粗口罵辭。
姚員外早年間父母雙亡,沒得兄弟。後來湖州又在二十年前長沙王‘反正’裏受了波及,死了好多人,許多親戚都沒了,隻幾個不遠不近的了。隻有兩個堂兄名叫姚順風姚順水。再有就是這潑辣婦女了,她說姑奶奶倒也沒錯,論起來姚員外要叫她一聲堂妹喱!
她早已出嫁,嫁的是城南臭水巷磨鏡子的孫家老大,閨名喚作淑芬,如今大家都叫她一聲‘孫大家的’。這些年隻生得一個兒子,平時最是溺愛——姚寶茹記得這事兒不是沒有緣故的。一兩年前她曾來拜過一次新年,說是拜年,左不過是來打抽豐的,就帶著她那喚作貴哥兒的心肝。那半日,姚寶茹撿沙包兒,他就搶過沙包來,翻得花繩來,他就要扯幾下她的小辮兒。
姚寶茹十分厭惡,偏生她在一旁嗬嗬笑,與姚員外道:“他們表哥表妹的,倒爭搶起來,將來可不得是一對兒。”已經說得十分露骨了,想著要做親呢!可她哪裏是想做親,分明是見姚員外隻寶茹一個女孩兒,將來這一分好家資可不都得是她的。
姚員外待寶茹如珠似寶,孫家那樣窮,自家這堂妹也十分刻薄,他怎麼肯把寶茹許給她家?直接便拒了。這姚淑芬性子十分古怪,一般人等前頭還與你好聲好氣,哪怕遭了你的拒,也不能與你立時翻臉罷?她卻做的出來,轉頭撂下臉,嘴裏便不幹淨起來。罵姚員外是沒人倫的東西,自家妹子也不幫襯,罵姚太太是淫。娃。蕩。婦,整日挑唆著漢子偏幫外姓人,還罵寶茹是小賤蹄子,小小年紀便作模作俏起來。又講她家不過僥幸多了幾個兒錢便不認親戚,嫌貧愛富起來!那些難聽話,寶茹是聞所未聞——一兩年了也還記得。
自那次口角後兩家就不再走動了,寶茹已經許久沒見過這位大姑了。可她才踏進屋,原已經淡了的厭惡又立刻湧了上來——和以前一般,她看寶茹的神色活似挑青菜似的。時間隻是讓她暫且忘了這厭惡,而不是沒了,隻消一個神色,便全想起來了。
姚太太也不喜歡這小姑,以前沒翻臉時也隻是淡淡的,隻不過她向來臉嫩,抹不開麵兒,如今也張不開嘴趕人——且有另一番緣故,多久不登門的親戚,偏生家裏出了事兒就來了,怕她要生出一番事故來。隻得硬著頭皮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