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琬心下一涼,恍然領悟畫薇定是為了八阿哥才誆她來此,她一把拖住天冬。“八阿哥,你們把我帶來這荒地,總有要事,可天冬打小進府伺候我,從來忠心不二,還望八阿哥體諒能讓她待在我身邊。”

八阿哥負手,輕描淡寫道:“宛琬既然開口,本該依了,隻是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隻怪這丫頭命該如此,早走也好早超生。”

“畫薇,我一直當你是朋友,不管你們今日要對我做什麼,隻求你們不要牽連無辜。”宛琬拉住天冬不放手,苦苦哀求。

八阿哥見畫薇麵露猶豫,斥道:“婦人之仁。”他用力扳開宛琬手臂,讓人強行將天冬帶入廟裏。

一會裏麵便傳出聲淒曆慘叫,隨即恢複寂靜,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你們是不是瘋了,你們到底要幹什麼?你們找我來做什麼?又有什麼事非要殺了天冬不可!”宛琬狂喊道,從前的事她恍然串了起來。“從前你們都是故意的吧,故意演給太子他們看的吧?畫薇,八阿哥他為了自己的私欲能把你送到太子床上去,怎麼可能對你真心,難道你會看不出來?你為什麼還要跟著他,你為什麼要給這男人兩次傷害你的機會?如果太子根本就不相信你呢,你不怕白白做了犧牲,隻為了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畫薇緊盯著宛琬,水眸裏隱藏著深不可測的洶湧,還裹著縷無言的嘲諷:“宛琬你從小錦衣玉食,不經人世,整日煩心的不過是些風花雪月事,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判別人值不值得?在你眼中我怕是個為求富貴不顧廉恥之人吧。那我就告訴你蔣品玉他也是這樣的人,我和他都是心甘情願的!京城風傳太子‘女喜畫薇,男寵品玉’多好!隻要有萬分之一的用處就是值得的,你懂嗎?”

憶起往事,畫薇身子止不住的戰栗,情感像要崩潰似,又極力抑製著,“有戶人家祖傳三代開了家印書坊,以此為生。康熙二十八年,和往常一樣印了本詩集,哪知過了一月,這家裏的成年男子全被抓進衙門,罪名竟是悖逆!原來那本詩集中寫有‘任憑清風拂麵過,隻留明月照天地’,被人向官府告發。該詩集除寫者外凡作序、校閱及刻書、賣書、藏書者均要處死。那家的老太太聞訊即昏厥而亡。審了三月,除寫者淩遲處死外,其餘相關人等的祖父、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其姓及伯叔兄弟之子,男年十六以上者改為流放邊疆;十五歲以下的男童經過閹割,及他們的妻、妾、姐妹給付功臣之家為奴。就這樣還要叩謝他皇恩浩蕩,網開一麵!可憐那印書一家三代單傳,祖、父、子三人還未能到流放之地,就客死他鄉。那最年輕的妻子入府為奴因有幾分姿色慘遭奸汙,尋死無門,生下一女,長至六歲,府裏的夫人終尋到機會逼死了她娘,將她賣入娼門,說是成全她們這對淫賤母女。那年我才隻有六歲,夜夜無法入眠,娘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不放,她用力掐著我的脖子,大聲哭,眼淚如斷了的珠鏈,落在我臉上,流進我嘴裏,滿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又有誰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麼?難道窮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嗎?那時,誰來明了我的痛苦?如果這世上隻有高高在上才能討回公道,那我又有什麼錯?我停不下來,停不下來了,你到底明不明白?!”畫薇嘶啞力竭,淚流滿麵。

宛琬嘴角微微牽動,眼中氳霧,許久,苦澀道:“真要恭喜八阿哥了,總算皇上廢了太子,你要心想事成了。”

八阿哥許是心中得意,聽不出宛琬語中譏諷,揚眉道:“這些年,我走過多少名川大山,每多體會到這江山的一分美,心中欲望便又饑渴上幾分。我要這些通通匍匐在我腳下!我要他們通通跪下俯首稱臣!”

他猛地收起笑容,眉宇間湧起濃濃恨意,如閃電驚雷般震人心魄。“你知道嗎,在他們眼裏我不過是個洗衣房奴仆所生,是個辛者庫的雜種!有什麼資格和他們稱兄道弟?胤礽他驕縱暴戾、草菅人命、貪贓枉法,隻因他是皇後所出就能穩坐太子!而我出生即因母出身低微被送於惠妃教養,同是皇子卻聽夠了冷嘲熱諷。我從小潔身自好,刻苦勤勉,滿、蒙、漢文皆通,騎馬射箭無一不精,謙潔自矢,禮賢下士,為何不可以爭一爭?這江山隻怕他沒資格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