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從沒到過這裏的人,都以為是一個臨江抱水的城鎮,而其實,這裏是一座土胚鑄就的小城,就連在大秦地圖上,都得盯半天才可能找出來。能與那個‘江’字聯係起來,恐怕就隻有城外不遠處的一條長滿蘆葦的小河了。
但是這並不影響王春禮的心情,作為南方望族領袖王家的遠房親戚,憑借這拐彎抹角的明示暗示,以及每年的“禮尚往來”,總算被那位以“滴水不漏”的脾氣出名的郡守大人,勉強將自己由九品的鄰縣主薄,提到這座品級排在下位的小縣,更是戴上了那頂雖然外人看來不值一提,但卻是正兒八經的正八品頂戴花翎。
當然,這遠房親戚有多遠,就隻有王春禮明白了。
這趟匆匆忙忙趕赴任上,王春禮卻依舊沒有忘了帶上自己的官品儀仗,作為這個下縣縣令,王春禮自然是沒有什麼資格乘轎輿得,但坐下馬匹卻是少見的精神,身後則是四名皂衣隨從。
隨著身體起伏,身前黃鸝補子隨之抖動,好似想要活過來一樣,顯得極為栩栩如生,前些天剛剛拿到這身綠色官袍的時候,王春禮著實讚歎一番織造局的高妙手藝。看著山路兩旁慢慢遠去的風景,王春禮真有些當年的心情。
當年的王春禮,觀雨三月,終於寫出一片文藻華麗的文章,後來托門房、管事,再到書童經過九轉十八彎,終於將這片辛苦苦寫就的華麗文章,遞到一位王家房主桌上。再往後,便是在忐忑不安之中,看到那“詞文尚可,心意可嘉”的八字批文和那封黃皮信封,恐怕狂喜之後,便也是這種天下盡在我手,輕蹄快馬過揚州的感覺了!
離江州城不遠,在那片頗有些壯闊意味的蘆葦旁,身後一名皂衣男子,輕提胯下駿馬,趕到王春禮身邊,低聲道:“老爺,要到了。”
王春禮打斷思緒,抬頭看了一眼那方不高的城門,以及城下早就等著的一班人員,朝著皂衣男子點了點頭。
得到允許的男子,和另外一名隨從,眼神相交,兩人同時提馬向前。如此以外,便呈四人拱衛之勢,顯得很有氣勢。
離城不遠,男子得到王春禮的眼神暗示,快馬加鞭,雖然做不來人立馬長嘶的氣勢,但也快馬加鞭,以及之後的急停,倒也顯得很是幹練。
沒有例外,之後便是一陣熱情異常的客套寒暄,眾人跟隨,王春禮翻身上馬,神情逐漸倨傲。
馬過城門的那一刻,王春禮嘴角慢慢掀起,當年在那片人群中沒人多看一眼的男子,今日終於要讓所有人注視著,並在今後,記在腦海裏!
難得冬日,陽光照在城外的蘆葦上,將一地枯草照成了遍地金黃。三道人影在蘆葦地中,看著城門外的人影晃動,慢慢從蘆葦地裏慢慢走出來。
一陣冬風吹過,滿地蘆葦花如波浪般起伏不停。沈清風順手摘過一朵開的正旺的蘆葦花絮,拿在手中無意識的慢慢轉動,一縷縷花絮間或飄入空中,消失不見。
沈清風轉過頭看了低頭念念有詞的隱娘,再往後就是那個好似沒睡醒的老頭,隻是說要取件東西,便是跟著自己,一路上卻是一言不發。再遠,陰物小草在蘆葦叢裏遊曳,滿臉笑容。
沈清風張張口,好似想要說點什麼,結果半天未吐一言,便搖搖頭,便舉步向城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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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對於王烏來說,遠遠沒有往年的安逸舒適。往年這個時候,百物蟄伏,整個鳳山郡的都處於一種平靜之下,這個時候不需要擔心耕種,不用擔心旱澇風雨,除了少數獵人這時候上山打獵偶爾出現的傷亡,就連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因為冬日寒冷的緣故少了不少,加之這裏地處偏遠,遠離廟堂鬥爭。
雖在這貧瘠之地,他這個郡守可是說是生活的相當滋潤。
然而在這個冬日,本來這時候應該是被嬌媚妻妾伺候著在家熱乎乎的銅爐之前享受著美味野味的,現在卻得提心吊膽的賠小心伺候著這位從京師帝都虎賁而來的軍爺,查著無聊的籍戶人口的卷宗。
但是王烏卻不得不小心伺候,當年出使北越戎狄國,自己能夠囫圇完整的在那裏呆了三年,並且回來之後,能夠立即被授予這頂從四品的官帽子,也算是名符其實的封疆大吏,但是麵對這位欽差大將,賠上十二分的小心都不為過。
雖說這位是例行的代上巡狩,但是要真相信是這麼個情況,那麼今天這頂官帽子下的腦袋,日後沒有多少意外,八成就會被丟下來,變成那道街口的被人圍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