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熾微微一笑,“掌櫃的禮重了。”
本來站在王熾身旁後半步的阮洛這會兒倒又遲滯了,那一聲“尊公子”的稱呼落入他耳,直敲得他眉梢一挑。
而站在阮洛身後的保鏢阿桐聽到王熾後頭說的那句話,心中是頗有異議:兩千兩換茶樓幾個夥計出來相迎,這算不上對方禮重吧?倒是自家公子的銀袋子被狠狠割了一刀,這才是下手有些重。
走在最前頭的侍衛十三與保鏢阿平已經開始在給那幾個茶樓夥計發銀票了,一人兩張,二十兩的官鈔再兌成銀票,至少也可得十六、七兩,四個夥計臉上堆起的笑容更真實了,那時喜滋滋的味道。
慢慢綴在王熾身後的阮洛腳步輕快不起來,忽然他看見王熾回頭看了他一眼,以極輕的聲音說道:“是不是在想雲峽錢莊的事情?或者應該說,你已經開始考慮晉北侯的事情?”
阮洛目色一凜,心下很是吃驚,沒想到自己隱藏的思慮雖然一字未提過,卻已經被王熾這麼準確的透悉了然到了。
麵對王熾的目光注視,阮洛動了動唇角,正頗為猶豫該不該說,他就又聽王熾輕聲道:“所以我剛才會說十三花銀子還算恰當,雨梧閣的避聲效果很好,在那兒閑聊也比站在這街上要覺著舒坦。”
阮洛明白過來,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加快了步履。
……
在餛飩館留下一枚銅錢後,快步離開的蓬頭樵夫隻繞開一條街,行至人際稀少的街頭一角,便停下了腳步。屏息觀察四周片刻,蓬頭樵夫旋即蹬石上牆,轉瞬間消失在牆頭。
落足在一家民宅的後院,蓬頭樵夫繞著主宅疾步行走一個來回,快速掃視院中四角,再次確定這戶人家並無人在。目光一轉,視線掃向廚房的位置,隨即大步走去。
在邁過廚房門檻時。他的左手已經摘去頭上覆著的那團如枯草一般的頭發,右手則將拎著的柴刀擱在灶台上。然後勾起食指劃向腰間,束衣布帶受力鬆弛,那身破爛的麻衣自前襟口褪開,滑落雙肩,至他的右手中團握。
脫去麻衣後,裏麵穿的那套窄袖短襟的灰色布衫展露出來,剪裁貼身,隱隱透出他修長而勻稱的肌體。他的脊背挺直。臂長肩寬,這並不像一個常年過度勞苦的人該有的體格。
而當他的右手以麻衣包裹那“頭發”的同時,他的左手很快又握起了擱在灶台上的柴刀,順勢朝這戶人家習慣掛在離灶頭不遠處牆壁上的火鐮,以極快的速度連勒數下,頓時火花四濺。
手中揉成一團的麻衣碰著那火星子,很快升起縷縷薄煙,已經沒有蓬頭枯發的年輕樵夫將這一團破衣爛衫假頭發塞進灶膛裏,然後他又從窄口衣袖裏摸出一個小紙袋子,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丸子。在食指與拇指間碾碎,掀掌撒入灶膛。
漆黑的灶膛裏驟然大亮,原本隻是沾衣起煙的幾點火星。在轉瞬的功夫裏便如有些妖化了般吐出火舌,將那團破爛麻衣吞沒。
從廚房水缸裏舀了一瓢清水,就著這戶人家灶頭的鹽巴,將故意幾天未洗漱過的牙口清洗潔淨。待年輕臉龐上的灰垢也洗淨,樵夫將緊緊盤在頭頂的一頭烏發放下,手指沾水為梳,疏攏數下,再從前襟裏側抽出一根刺繡了白色梅花的嶄新紫綢帶,將一頭微濕的長發鬆散束於腦後。
走出這戶人家的廚房。已是嶄然一身的年輕人身上已經很難再尋到深山打柴人的痕跡。此時已值午後,這戶人家後院晾著的衣物已經幹燥。但年輕人隻是朝晾繩上掃了幾眼,心中定計。並未去取繩上衣物,而是徑直向居戶主屋行去。
腕力一繃,拇指扣緊,大門上掛著的鐵鎖頭如在滾燙的油鍋中炸開的豆子,主屋大門就此打開。年輕人徑直走了進去,又轉身走入主廳側旁的臥室,打開挨牆立著的衣櫥。目光掃過,他沒有取那妥帖掛起的錦袍,而是目光微垂,落在櫃角一件折疊整齊的重紫綢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