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後退,盡量遠離這個圈子的攻擊範圍,反倒是在雙足落地後不久,就又向蒙臉女子走近了三步。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蒙臉女子的眉眼上,一個人若是蒙住了口鼻臉頰,對於普通人而言,可辨識記憶的地方幾乎遮擋了一大半,但對於接受過四組特訓的他來說,要記住一個人並在替換的環境身份中辨識此人,隻需要記住她的發際、眉眼、鼻根起處與印堂之間的距離,也就夠了。
如果今天拿不下她,在今天之後,她仍然絕難逃脫。
唯一讓伍書感到意外的是,沒想到這個人在外頭還隨時帶著這麼多的幫手。如果自己強硬出手,那些她的幫手是會忌憚收手,還是會全然不顧的來個玉石俱焚?
為了保存本體,任何分枝都是可以折斷的,這種情況他不僅從別人身上的事裏頭旁觀過,他自己所在的四組外駐組裏也發生過不止一次。思及此處,他出手的意向便遲滯了一下。
看著眼前這個麵孔詭譎的灰衣男子,看著他向自己走近了幾步,以碎花藍布蒙著臉孔的女子竟禁不住有些心生懼意,站定的雙足有些微顫移的跡象。
好在那灰衣人隻走了三步就停下了,蒙臉女子也沉下心來,淡淡開口說道:“你為什麼跟著我?”
伍書也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我認錯人了。”
但他卻一直跟蹤到了這裏,這好像就不是道一聲認錯了,然後就可以拍手走人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蒙臉女子冷笑一聲,說道:“你認為我是誰?”
伍書的聲音裏似乎也掠上一縷透著涼氣的笑意,回答道:“你把臉上那塊布摘下,我才回答得出來。”
蒙臉女子抬起手來,伸出修長秀氣的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朝臉上那塊花布的邊沿輕輕撩了一下,卻並不是要將它摘下來,而是以此戲謔的舉動配合著她有些嘲弄的語調,幽幽說道:“你若能摘下你臉上那塊麵具,我就能摘下我臉上這塊花布。”
伍書臉上的一絲冷笑漸漸沉斂,嗓音中有些摻了沙質地沉聲說道:“那樣我可能會死。”
他這一個“死”字才剛剛落下音節,蒙臉女子輕幽的語調忽然轉利,尖聲叱道:“那你就去死吧!”
她說了這句話,人卻沒有近身攻來,反而是在倒退。但伍書明白她的意圖,在剛才那幾句對話的空隙間,十數步外圍攏過來的人已近在咫尺,並且有四個人已經越過牆頭,前後各二地截住了他的去路和退路。
已經露出行蹤的這四個人也以黑布蒙住了臉孔,但伍書並不打算以對那蒙臉女子的舉措來對待這四個人,活捉這四個人的價值遠不如活捉那蒙臉女子一個人來得劃算,而且還太費力。
如果他所測不錯,這後來的幾個蒙麵人多半是後路斷得更徹底的死士,活捉與拖著屍首回組裏交差的結果基本沒什麼兩樣。他們可能也是沒有什麼生活可言的獨人,他們的生死無人關心,他們口中很有可能存在一顆假牙,在有行動之前,會塞填上毒液。
麵對這麼多人一擁而上的圍攻,伍書心裏已經有了底,今天可能難免要在身上留幾道小口子。但隻是流幾滴血,對他而言倒算不得什麼事情。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這些人手中的窄刀是不是也淬過毒。
因為留意宋宅這邊的情況,是統領大人特意交代過要隱秘進行的事情,所以他每每到這邊來時,都從不會帶一個幫手。四組駐京部即將由他主管,但他的下屬還沒有一個人知道宋宅這邊的事情。
除了一個人是例外。
“出去買個午飯都這麼慢吞吞,你其實也是個不叫人省心的家夥啊。”
程戌忽然出現在牆頭,似乎是與這些蒙麵人一同到來,但他開口的話語卻令圍著伍書的四個蒙麵人微微一怔——他的出現也是這四個人意料之外的事端——趁著眾人一疏神之際,程戌從牆頭滑身落下,站在伍書背後。
兩人的後背貼在一起,在較為狹窄的巷道中組成一個幾乎沒有空門的人形堡壘。
伍書從近在背後的程戌身上嗅到一絲血腥氣,很快他也感受到,還在巷道外圍的那幾個人已經沒了動靜,他不禁問道:“外頭的全死了?”
程戌不置可否,隻是淡然說道:“你快點吧,現在都是快做晚飯的時辰了,若是讓隔壁人家回來看到自家院子裏一片血淋淋,那影響可就太不好了。”
程戌的話裏有催促的意思,但伍書聽了他的話後,仍是一臉平靜,還沒有動手的意思,隻問向背後的人:“你來得有些早,為什麼不截住剛才走掉的那個人?”
程戌似乎是將這個問題思考了一遍,然後才反問一句:“你說那個臉上掛了塊抹布的人?”
伍書怔然道:“是藍花布,比抹布要好看一點。”
程戌聞言隻挑了挑嘴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緊接著他臉上的表情就漸漸嚴肅起來,寒著聲說道:“嚴格來說,我還不算是你的下屬。我隻做我擅長的事情,你也管不著。”
伍書沒有回答他。
下一刻,他便衝了出去。
程戌幾乎在同時也衝了出去。
兩個如流矢一樣的身影,從一個點出發,向著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刺出,滑出了兩種顏色——那是他們各自不同的衣服顏色在過快的行動速度下產生的虛影。
程戌在衝入對麵兩個蒙麵人揚起的刀影中時,他忽然直刺刺的伸出了他的右手。他的右手一片漆黑,那兩個蒙麵人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這漆黑如炭的手是怎麼回事,其中一人就感覺手中的窄刀仿佛被鐵鉗卡住,根本動彈不得。蒙麵人定睛一看,就見窄刀的刀鋒居然被眼前之人的那隻黑炭一樣的手赤手握住!
這樣的空手接白刃,不帶有絲毫技巧,起勢所至就如伸手給別人砍,所以揮刀砍下的人也沒有多少防備。但沒有人會這麼傻的主動伸手讓人砍,誰看起來這麼大膽,就必定是有所倚仗,自信自己的手砍不斷。
準確的說,程戌的右手隻是黑到了手腕位置。
蒙麵人剛剛看清程戌手上似是帶了某種特殊材質的手套,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做出下一個舉措,就感覺脖子上一涼,麻痛的感覺竟帶著刺骨寒意,帶著他身體裏溫熱的精神氣急速向外噴濺。一個人身體裏的能量從身體上最大的閘口泄走,這人活不了數息了。
程戌抬起一腳將眼前已成死物的蒙麵人踹開,借此力道身體向後一個翻轉,避過了橫在他腰間切來的那一刀。
他麵前的兩個蒙麵人已經被他以閃電般的速度解決一個,但另一個人也因此見識到了他奪刀的倚仗,自然更為警惕,並且知道最該警惕的是他那隻黑色的右手。所以這個蒙麵人在揮出一刀後立即收回,握著刀的手已經做好下一個揮出的預備式,但卻遲遲不再動作,他露在蒙麵外的雙眼微現凶光,視線一直在程戌的左手和右手之間來回閃爍。
程戌的左手握著把小刀,從其長寬尺寸上來看,單薄得連匕首都稱不上,隻夠格算一把削水果皮的小刀。但這樣一把小刀,隻是用來切斷一根麥稈粗細的血管,卻也夠了,還比揮起匕首來要輕鬆許多。
而在他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上,則是握著那個被他割破咽喉的蒙麵人的刀,他的手掌還握在剛才奪刀的那個位置上,以刀柄指向眼前之人,他這樣擺出的招式看著有些古怪。
見眼前的蒙麵人不再動作,程戌也沒打算把反著拿的刀順過來,而是朝那人幹笑一聲,忽然說道:“你信不信刀柄也能捅死人?”
話音剛落,也不等那人有任何表示,程戌便真的以刀柄向前的這個角度,將手裏的刀扔了出去。
他扔刀的動作是假的。
但站在對麵的蒙麵人似乎有些信了,身體做了一個閃避的起勢。雖然他很快也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個閃避的動作隻做了一半,便又正過身形來,但他回身的速度還是遲了些。
程戌要的就是那人的半個側身,這樣他的視線多多少少也會有一些偏移,便難得躲過他隨著那一記假揮刀而下了實勁投出的真小刀。
小刀變成了飛刀,脫離了程戌左手的掌控,刺向了蒙麵人的下半身。它帶著一個接近極端的軌道,在蒙麵人大腿內側帶出了一道口子,刺眼的熱液飆射的速度,絕對不亞於第一位倒下的那人。
這是程戌擅長的活計,人體有幾個放血的大閘口,他心裏很清楚,並早就將它們的難易層級排了個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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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勞動節隻玩了半天就回來乖乖碼字了,昨天肯定是更不成,今天補更。後麵那更已經碼好了,待會兒抓一抓錯字,就放上來。最後祝大家勞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