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6、奇怪的人(3 / 3)

終於要開打了,將會是誰去主持大局呢?

她現在已經知道,京都守備軍大統領與師父是金蘭之交,所以她從伍書那兒得知厲蓋離開京都,即便伍書不言詳情,她也能猜到是為了什麼事。

大統領離京,京都守備軍又被調離了一部分兵士,如這般拔骨抽血的安排,接下來京都的城防守衛工作隻會更加嚴格。

隻是,師父所作的圖稿那樣精細且繁複,隻是厲蓋一人過去,能全然掌握嗎?如果他不能,那誰能做到?師父曾經說過,這世上除了他那個同門師弟,沒有誰能完整解析他的圖稿布置,隻是他同時也說了,那個師弟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生死未卜。

西川陣地,除了大統領厲蓋,一定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會是誰?

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莫葉心裏始終有著這麼一個揮之不去的信念。

兩年前,她心裏的陰霾還時常發作,如患上某種心病似的,在麵攤、煎餅鋪、飯館、布店……許多的地方,甚至是路過一賣糖葫蘆的遊販,隻要她從那些人言談間捕捉到一絲師父十多年前在京都留下的舊談,不論那些麵孔有多麼陌生、醜陋、或酒色氣滿麵,她也會湊近,設法加入他們的話題,從他們的言談中,剝離自己真正想獲知的那部分。

最近這兩年,莫葉已經能很好的控製這種衝動情緒了。不過那半年精神病態的表現,也不是沒給她帶來好處。通過傳聞片段的拚接,莫葉幾近完整的知曉了十三年前師父帶著繈褓中的她離開京都時的過程,雖然她不想用那個有些貶低意思的詞彙形容,但又必須承認,師父那一次用詐死的方式掩蓋行蹤,手段接近詭譎。

誰也沒法相信,他出城時乘坐的馬車被數十支箭矢射成刺蝟,他還沒死。不僅如此,那破破爛爛的馬車竟然還如有神助的穿過了城牆!天啊,那可是新修剛剛完工不到一年的堅固城防,他怎麼能不用跨門就徑直穿過!直到十年後,他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京都,並且就站在皇帝身邊,京都百姓才如做夢一樣承認,他沒死,他回來了。

隻是很快令京都百姓扼腕的事又發生了。

前麵一次能死裏逃生,不知第二次死劫還能不能避過?不知京都林家老宅裏圍殺慘狀過程的京都百姓,在殺人焚宅事件發生後的較長一段時間裏,都在議論這個話題。

如果莫葉那天不在宅子裏,沒有親眼所見那一幕幕血腥畫麵,那麼她在聽了京都百姓這般議論後,一定會毫不質疑地相信師父肯定又成功“詐死”了一次。

可是她不但看見了,還握有證據。

那天,在屋頂被燒塌的頃刻間,師父寬闊的肩背將她覆於身下,擋去了大部分火灼傷害,但她的小腿肚還是無可避免的被灼焦了幾處。被人救出火場後,她昏睡了幾天幾夜,這段時間不足以叫那灼傷康複,血膿與疼痛時刻提醒著她,那場火的威力,老宅中的殘酷殺戮,那不是夢。

師父的肩膀被殺手的劍刺穿的一幕,腰側劍傷血流如注的一幕,他咳血的樣子……

還有那本封麵被血痂扯皺的藥書,莫葉一直留著。

在那樣慘烈的處境裏,師父重傷之身,到最後明顯連站起來的力氣也耗盡了,還能做到詐死脫逃?

雖然莫葉心裏有著重重質疑,但她更不願意放棄那一絲希冀。

事關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到親眼看見結果的那一刻,她不能全信那個隻在百姓輿論中傳遞的結論。

曾經她認為,能讓她死心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混入皇家陵園的忠烈陵區,把那座沒有立碑的墳刨了。雖然這麼做有些對不起師父,但如果那隻是一座空墳,刨了便刨了,一堆夯土而已。

然而因為年初從石乙那兒得到的另一種論斷,後來又經過幾番約談,對那種論斷進行更細致的分析,莫葉忽然心生另一種念頭。

恰好此時,機會似乎來了,她何不去西川親眼看看?

無論是刨皇陵,還是去西川,其實都是一種排除論證法。刨墳是以死證死,去西川是以生證生。對於這兩條路的選擇,莫葉也不是沒認真思考過,並且已經得出自己的選擇,她更能接受生的可能,所以她要去西川。

如果西川之行沒能得出結果,她再回來設法刨墳也不遲。

莫葉在從石乙那裏獲得一絲對師父生在的希冀之後,刻意壓抑多年的情緒才真正冷靜下來不少,也是因此,她再一次認真思考那個刨墳證生死的最初計劃,頓時覺得相當幼稚。皇陵豈是那麼容易進的,她還想扛著鏟子進去?這完全就是妄念。

如今再回想起當初自己怎麼會心生這種狂妄又幼稚的念頭,莫葉才深切體會到,容易情緒化調運做事方式的人,愚蠢到了多麼可怕的地步。

在京都這幾年,如果沒有伍書或遠或近的看管,自己不知道還會做出哪些事來。也難怪程戌那家夥,總是拿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自己。

有了這絲覺悟,最近這幾天,莫葉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在京都這三年一切的作為。修行《乾照經》,練習飛鏢接投,廣閱地理書籍……還包括在城郊修那座空墳的事情。隻是她似乎還是覺悟得有些遲了,平靜的生活戛然而止,亂象四起,她不用細嗅就知道,大部分亂象又都是衝她來的。

如果沒有幫手,那就一個人應對吧!

如果可以不牽係旁人,那就不要去打擾別人的安穩了吧!

莫葉知道,伍書本來是要帶她出城的,然而她現在卻為了避開那個殺手獵捕的正麵鋒芒,不得不選擇逆行。帝京這座禦敵工事滴水不漏的都城,對尋常百姓而言,可以是小富安家之所,但此時對於她而言,卻是龍潭虎穴。這後麵的一個踏步若有失誤,她這樣選擇逆行,不但做不到劍走偏鋒的收效,倒可能變成飲鴆止渴之行徑。

所以,在完全掌控自己的行動力之前,莫葉要先布置好自己的心理防線。要捋清楚,自己回歸內城的目的何在。她再不想混混沌沌地在時光河流裏泛舟、隨波逐流了,並且現在的她的確也找到了一個方向。

——盡管對那個方向,她也還心存一絲彷徨。

心裏諸多念頭浮葉般飄過,莫葉拿住了她認為最珍貴的那一片,牢牢箍緊在掌心。

與此同時,她絲毫沒有鬆懈於鼠步逆行。在心中定念的那一刻,內城大門口的光亮,也越來越接近。

可就在她想最後一次抓下城壁上的灰,給自己臉上的“乞丐妝”再加重一筆時,她忽然感覺自己一掌拍入了虛空!

虛牆?!

莫葉心下微驚。

如此敦厚的圍城牆壁,內裏居然是空心的麼?

這條通道延用了十幾年,反複行走過不知有幾百萬人次,總也會有好奇的人摸摸牆壁的行為,但他們皆不如莫葉感觸得這麼仔細。

除了因為莫葉修行了《乾照經》,肌體五感都敏銳於常人,還因為她受林杉撫養長大,耳濡目染的點點滴滴知識積累,讓她對建築體學問有著一絲獨到的品閱方式。

尋常人拍拍這冰冷的城牆,大多隻是玩玩的心態。即便有一兩個有心人是懷揣目的這麼做,至多不過能覺出砌這城牆的石料質量不俗。而莫葉在拍牆的同時,精神正處於高度集中狀態,她繃著精神本是為了成功逆進,卻沒想到身在這種精神狀態裏,讓她誤打誤撞窺視到了這城牆的一絲古怪處。

緊接著,城樓上一聲急哨,更是間接證實了莫葉的判斷。

頭頂上城垛走道裏,那種城衛巡視走過的腳步聲忽然脫離了接近固化的節奏,明顯是有幾路城衛兵士聚攏而來。

“轟轟轟!”

“轟轟轟!”

凝神捕捉著那如鉛砣砸地的腳步聲在城樓上移動的方向,莫葉知道,有守城兵士下城樓了,八成是為這邊的事情。她不禁暗暗咂舌:剛才她那一掌並沒有用多大力氣,這巧合也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就不能等她出去了再生事嗎?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那個穿越了狼牙圍城,將皇宮內院與京都民宅連成一線的密道。

那條密道裏,差不多用的也是這種風格的機關術,將機關的啟動點,安裝在了密集磚麵的某一塊後頭。

莫葉記得,有不少京都居民閑聊時都提到過,早些年京都圍城的重建,林大人也參與其中,這在京都並不是什麼秘聞。三年前,她第一次參觀杏杉道上花期的繁華,是師父帶著她去的,那時他親自承認過,城垛如狼牙交錯,渾體如熏燒過的皇家大院狼牙圍城,是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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