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新的秩序(3 / 3)

至於後/宮之中,一後四妃九嬪的格局還是沒有變的。隻是格局雖在,卻未必處處到位,例如皇後這一位置就一直是空著的,四妃位置中,現今也隻有一位麗妃,以及眼前這位著宮女裝的德妃。

麗妃美貌,但一直未有所出。德妃在宮中的聲譽極好,雖說早年在她身上發生過小產的事故,最近幾年肚子裏也一直沒了動靜,不過她今年才二十有七,太醫局的太醫們都未說她不能生產,以後會不會誕下龍子也未可知。

暫且撇下這些不提,僅憑德妃目前在宮中與皇帝的一女兩子之間的融洽關係,再加上皇帝對她一直以來不見減淡的情意,即便她還未產下皇子,在沒有皇後當主的後/宮之中,她的身份也是尊貴近乎東宮之主的。

這兩名宮女想到自己剛才的惡劣行徑,隨便拈起半條,都能讓她們背上難以承受的重罪,她們如何不怕!

可接下來事態的發展讓這兩名宮女有點意外,那位輕裝便行的德妃娘娘並沒有在身份公開後就立即朝她們發難。她隻是先喚那位二皇子免禮,接著語氣極淡的說了一句:“你二人抬起頭來,我有一個問題,望你們如實回答。”

兩名宮女依言抬起頭來,當她們的目光對上那位衣著簡樸的德妃娘娘平靜的眼眸時,想起剛才己方的氣勢洶洶,這兩名宮女雙瞳微縮,忍不住就又低下頭去,唯獨脖子還是立正的,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根忽然被打折了的稻穗。

“本宮問你們,方才為什麼張口就喊‘抓刺客’?”德妃平靜的眼眸中威意漸起,“還未弄清楚事實就誇大言辭,你們可知道這麼一喊的結果是什麼?”

跪地的兩名宮女聞言不敢爭辯,隻二度伏身在地,連番告饒道:“奴婢知罪,請德妃娘娘饒命……”

“我說過要你們的命了麼?”德妃冷哼一聲,然後她自顧自的舒了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又緩緩說道:“以後不要亂喊‘刺客’二字,若真有刺客闖入,知道你們兩個是這等脾性,隻需微一使計,這別苑周圍的羽林衛是不是都要聚攏到這院子裏來?那麼他們真正要傷害的目標豈不是危險了?”

德妃將這份道理講得十分淺白,那兩名宮女能在無主侍奉的時候如此跋扈,當然也不是新入宮的人,不難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思忖到這件事可怕的後果,兩宮女不禁覺得後背一涼,連忙又叩首齊聲道:“謝謝德妃娘娘訓導,奴婢們謹記了。”

德妃看著這兩人轉瞬間就顛覆了的姿態,在心中微微搖了搖頭,嘴麵上則是吩咐道:“去取掃帚,把你們一路嗑撒的瓜子殼掃幹淨。這裏是賢妃以前的居所,現在空置了,負責這裏的事務應當是宮中最輕鬆的所在,你們若再敢如此怠慢,讓本宮知道,絕不輕饒!走吧!”

“是。”兩宮女恭敬應聲,稍微猶豫了一下後才站起身,又是朝德妃以及二皇子福了福,這才急踏碎步離開。在走遠了一些後,那碎步兒又化作流星步亂踩,二女如被驚到的兔子,慌不擇路的飛奔遠去,差點把剛從路的另外一端現出身影來的一個身著漆色勁裝的年輕人撞翻在地。

勁裝年輕人望著逃也似跑開的兩名宮女微微一愣,旋即沒再在原地多作逗留,直接奔向別苑內的二皇子。當年輕人走近二皇子身邊,看清了苑內另外那位拎桶宮女的麵容,他不禁目露驚容,似乎明白了剛才那跑開的宮女為何驚慌如斯,同時他一撩前襟,單膝著地,向身著宮女裝的德妃拜道:“微臣拜見德妃娘娘。”

德妃點頭虛空抬了一下手:“起身吧。”她看見那年輕人手臂上搭著的一條鬥篷,又道:“天將黑了,快把那鬥篷給二殿下披上。”

“是。”年輕人應聲起身,抖開鬥篷披在了兒皇子的肩背上。德妃見狀放下木桶走近身去,細心替他整理了一下鬥篷的邊角,溫言叮囑道:“雖然此時已入春了,可你的身體由來就差,要防著春寒侵身,外出的時候可要多穿點兒,知道嗎?”

“兒臣知道了,謝謝母妃。”二皇子眸色一暖。不論是以前在北邊守關時,還是後來建朝立國,王家家族內都是極重孝道,二皇子雖然不是德妃所出,但自其母親三年前過世後,二皇子便如歆竹公主、三皇子那般,稱德妃為母妃,私下裏亦以義母為稱。

環臂於胸前,束緊了些搭在肩膀上的鬥篷,二皇子的目光在地上的水桶上掠過,開口又道:“母妃,剛才您不但沒有懲罰那兩個罪奴,還教她們道理,你對她們實在是太寬厚了。”

德妃微微一笑,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倆枯守在此數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會敏感跋扈一點其實並不要緊,隻要明白事理就行了。她們也是服侍我們王家的人,如果下人肚子裏有怨氣,侍主也容易不盡心了。”她說著,目光輕輕在二皇子身邊的那位年輕人身上掠過一瞥。

“兒臣明白了。”二皇子點了點頭,接著又說道:“可不管怎樣,您以後來這裏的時候,不能把隨侍宮女全部擺得老遠,還是帶上一兩位侍女吧,以免又發生像今天這樣的誤會。今天正好是春啟節首日,狼牙圍城門戶大開,雖然宮中也加派了羽林衛巡視,但母妃還是要千萬小心。”

“嗯。”德妃含笑點頭,她見二皇子站在原地,一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又問道:“你來這兒可是有什麼事?”

“聽宮裏的人說,杏杉道上的杏花開得正盛,兒臣心想,別苑的這株杏樹是不是也開花了,所以就來這兒了。”二皇子在說話的同時,目光指向不遠處圍牆下的那株杏,接著將後麵半句話說出口:“同時也想待在這兒,緬懷一下葉姨,她的祭日快到了,聽人說,死去的人在祭日這天,靈魂可能會回舊居一趟,假若真能碰到她,我真想像小時候那樣纏著她談天說地。”

“唉……”二皇子說那話時,臉上並沒有多少傷感的情緒,但這一幕讓德妃看在眼裏,她卻是長長歎了口氣。

“難得你能有這份心意,你的葉姨在天有零,會感到高興的,你父皇若知道了,也一定會覺得欣慰。”德妃說罷緩了緩情緒,然後微笑著又道:“賢妃可謂是女中奇人,天文地理似乎都又不俗的涉獵,想起在她生前時,每每與之聊天,一席話下來,總覺得獲益豐富,隻可惜老天擅妒……”

德妃說到這裏眸中浮現一抹黯然,頓聲片刻後才繼續說道:“皇兒,雖然母妃的見識不如賢妃,但你以後若覺得悶,不如來找我談談心。近些年國勢漸穩,皇上他卻愈發忙碌了,有時我也希望能有個聊得上話的人聚一聚,我倆都是以前喜歡找賢妃談天的人,應該會有不少聊得上的話吧!”

二皇子聞言躬了躬身:“待天氣再回暖一點,兒臣一定會常來找母妃聊天的,到時候母妃可不要嫌我這個病怏怏的兒子惹你困擾。”

“你這話前半句我愛聽,後半句以後就別再說了,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也是希望你能健康平安,絕談不上‘嫌棄’二字。”德妃微惱了一句,然後她就又拎起身邊擱地上的水桶,抬步欲走,“我先走了,天快黑了,你也不要留在這兒太久。”

二皇子長身一揖:“母妃慢走。”說罷,他又喚身邊那位年輕侍衛道:“遲重,幫德妃娘娘拎桶。”

“是,殿下。”被稱為‘遲重’的侍衛應了一聲,然後就準備走向德妃。

隻是遲重才邁出一步,就見德妃回轉過頭,揮了一下手示意其退下,然後溫言對二皇子說道:“皇兒,你光顧著照應我的安全,竟這麼快忘了自己?現在遲重就留在你身邊照應,哪兒也別去,我自出去,有人候著。”

二皇子猶豫了一下後隻得點了點頭:“兒臣知道了。”

德妃沒有再說什麼,拎著桶踏著碎石子路,繼續向別苑外行去。

侍衛遲重也沒有再跟隨過去,而是麵向德妃的背影拱手恭聲道:“恭送德妃娘娘。”

目送德妃的身影走遠,莫入別苑院牆間的月門後,二皇子無聲的在心裏籲了口氣,順手就將披在肩上的鬥篷褪去,扔到了身邊剛剛站直的侍衛遲重懷裏。

遲重望著搭在手臂間的鬥篷,遲疑了一下,“殿下……”

二皇子像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一樣,已提前開口截道:“無妨,我常年身上寒一陣熱一陣,這會兒又燥起來,就不戴這個了,免得出汗後會更覺得冷。”

遲重保持著沉默,其實剛才他在聽到二皇子說的話後,本來是想勸他盡早回去,但當他看見那位一直大小病纏身、體質極差的少年皇子下一刻就邁開大步向牆角那株花開滿枝的杏樹走去,下意識裏他又將剛才那個萌生心間的念頭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