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後招(2 / 3)

史靖沒有就這個問題延展說明,他很快就將話頭轉回到主題上,語速放緩了些地說道:“總之,我今天來到這裏,要對你說的隻是幾個字。立即停手,如果你還是止不住的想動手,那麼至少再等六天,或許還要久幾天,時間的關鍵就在於看厲蓋什麼日子離京了。”

“厲蓋也要走了?”從德妃說話時的表情看來,她仿佛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

“沒想到陛下連你也瞞了。”史靖看向德妃的目光快得難覓痕跡的變幻了一下,“厲蓋一走,他手裏的五小組之二很可能要交還陛下,或者換人帶領。不論如何,在他走的前後幾天,五小組現在固有的格局難免要生浮動,而那個時候才是最佳的跳過五小組眼線籠罩的機會。”

略作停頓後,他又補充說了句:“即便不說五小組會不會在內生出錯步,隻說厲蓋一走,就是對五小組實力最大的削弱,連陛下那邊可能都要受影響。”

想到夫君的安全問題,德妃也不禁感慨一聲:“算起來,這是厲蓋隨陛下入京十三年,第一次錯肩分別。”感慨完了,她才望著史靖問道:“是不是去的青川?”

“看來你也不是全然不知曉。”對德妃的問題,史靖微微一點頭表示確定,他很快接著說道:“等那邊戰事一起,京都再發生什麼,隻要不是與陛下有直接關聯,那麼無論林杉還是厲蓋,就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半路撤回來。”

“你確定麼?”在史靖這裏連番被耍,德妃對他說的話也不再是全然相信。

“但凡涉及軍方之事,都是號令一出即不可收回的,要管理數萬兵卒,就必須做到紀律如鐵號令如山。隻要他們出發了,便絕難半路複返。”史靖徐徐說到這裏,語調漸漸又清肅起來,“但在他們將要出發還未出發的時候,京內的各路隱衛都處在最敏感的階段,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碰他們,否則為了斬斷後患,在此期間陛下會對一切異端下手更為狠絕。

要知道,你等除去那個人的機會等了十來年,陛下戰青川的決心卻是從他還在北邊時就擱在心裏了,此時他比你更急迫,便更不可允許有一絲旁的幹擾。”

德妃漸漸地真正體會到,萬一今天自己貿然出手,事情敗露,自己可能將得到多麼淒涼的結局。她不禁覺得後背陡生一團陰寒,並正在向上生著一簇極細的觸須,刮掃著她的脊骨,令她幾欲止不住顫抖。

也許王熾念在與她蕭婉婷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並不會予她施加刑罰,但蹲冷宮的結果是肯定的。而如果她一旦被禁錮起來,她失去了地位,她養的那些殺手失去了控製,那麼她在此之前做過的種種事情,恐怕很快會被那五小組的組員摸透。

若到了那一步,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住冷宮,而是可能會被丟到天牢與老鼠為鄰——這卻還是比鴆酒賜死稍好些的結局。

細細想到了這些,德妃已在不自覺間將牙口咬緊,甚至還可以聽到她口中上下兩排銀粒般的牙齒在“格格”打磨的聲音。

史靖看著她這個驚恐的樣子,知道她總算聽得了他的勸,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

在略微猶豫後,史靖自邁進這廳中說了這麼多話後,第一次將語氣擺得柔和了些,安慰了德妃一句:“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這個時候住手還不至於令陛下疑心到你頭上。”

德妃忽然長聲一歎,喃喃道:“說起來,我應該感謝青夏,如果不是她擅自改了我的命令,現在我的人就都發出去,要收也收不仔細了。”

她這句話說出口,聽勸收手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史靖見德妃這邊的事已經辦妥,他公務繁重,也沒有時間在此多留,便準備告辭。

臨走之際,他又想起一事來,滯住腳步回頭說了一句:“你說的那個影子人,我回去後會重點留意,統領府裏有我的人,這個你也不用太憂慮。但你那個叫青夏的丫頭,她與那人正麵對視過,所以最近就不要出去活動了。對於五小組的人來說,有時候蒙麵跟不蒙麵沒什麼差別,一樣可以從人堆裏查出來。”

史靖說完這話,便一抬手將鬥篷上的角帽掀起,蓋在頭上,遮去了半截眉眼,微低著頭快步出去了。

十家將中在這一趟跟來的四個人見老爺出來了,不需指令,立即鬆開了手中鉗製的德妃的侍衛,四人兩組跟在史靖身後,一行五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待他們都走了,德妃才慢慢從廳中走出來,望著那五人離去的方向,幽幽出了一會兒神。

遠遠看著丞相走了,剛才廳中德妃身邊最後一個被揮退的女仆人青夏此時是第一個走近過來,恭請問道:“主子,您需要婢女做些什麼?”

“不需要了。”德妃淡淡開口,目光掃過前院那幾個站得有些歪扭的侍衛,竟還有兩個人暈在地上還沒醒,她的心緒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說道:“這都是怎麼了?”

侍立在一旁的青夏連忙恭聲解釋道:“他們隻是受了些挫傷,問題不大。相爺的侍從已經手下留情了,他們的那點挫傷在外表上並沒有表現,不會引人疑心。”

青夏本身武功不俗,又是德妃非常信任的心腹侍女,聽了她這麼一番解釋,德妃當然不會質疑,也省卻了心裏一個沒有說出口的隱憂。

如果這些侍衛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還見了血,她還真有些頭疼怎麼帶著他們回宮。

“罷……”德妃長出了一口氣,準備結束今天這一趟並不愉快的宮外之行,緩緩對身畔的女仆人青夏吩咐道:“叫侍衛長去請沐夫人,準備回宮了。但你傳了話就立即過來,跟在我身邊別再管其它事情了。”

青夏當即應諾,又朝德妃躬躬身,然後就轉身朝守在院外的侍衛長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丞相的侍從在與守在最前頭的侍衛長打照麵時沒有手下留情,把他結實地打趴下了還是怎麼著,從丞相來這裏到其離開,那個武功還算不錯的侍衛長一直不見人影。

控製不了的阻撓,就隻能直接摧毀啊!

青夏在心裏默默說道:隻望主子這趟宮外之行一切順利,所以希望他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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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厲蓋還隻是在給王熾做影衛的時候,他每天練功的場地定在皇家陵園中間的那座小山上。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在練功的時候,積蘊在身體經絡中的那股勁氣常會有些失控的外露,震得小山上靠近他練功坦地的一圈鬆樹常常抖擻成光禿禿的樹杈。

如果隻是這樣練一練,對於他而言隻算是稍微活動一下頸骨,對於統領府內的建築穩定性,當然是無礙的。

經過幾年的不懈鑽研,如今厲蓋對於這股容易失控的勁氣已經掌握得比較穩妥了,並且還總結出了一些自己的心得。有幾次他陪王熾出行,能徒手粉碎那些從陰暗角落射來的箭矢,就是靠的這股勁氣。

但在最近這幾天,他練功的方式忽然變了,不再摘花拈葉,而是手中多了一杆丈二高的裂月戟,呼嘯著在府院東角那處獨院裏練了起來。

雖然他搬離了書房,堆滿案卷的書房不受其擾,但府院東角那處獨院的環境現在就變得頗為糟糕了。原來有瓦的地方現在肯定是光禿了的,不過,厲蓋吩咐過不必立即修整這些殘缺,顯然是修了也白修,就別浪費材料了。

可是此刻守在這院子外圍還延了十米距離的幾個近衛心裏皆又有一個質疑:統領大人再這麼練上幾天,也許碎的就不止是瓦了,怕是連院牆都要不動自塌了。

就在幾個近衛扶著微微顫抖的腰刀刀柄這麼想著的時候,府院中離這處練功獨院最近的一座哨塔上忽然想起了號子聲。過了片刻,那響一息停一息的號子聲完全停歇,獨院裏某種氣場飛舞碰撞的呼嘯聲也停止了,厲蓋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在厲蓋握著重器練功的時候,幾乎是不可有人靠近的,不是他怕被打攪,而是武功稍弱點的人隻要靠近他十步範圍,幾乎就難得站穩腳步。但統領府不時總有事務還需要他來閱覽決策,所以從幾天前開始就有了這麼個傳遞消息的方式。

一名近衛連忙走過去,從厲蓋手裏接過那杆九十斤的裂月戟,扛到自己肩膀上。在厲蓋向設在統領府正中位置的大議事廳走去的路上,又有一名近衛將用溫水打濕過的棉帕遞上,厲蓋接過擦了下手臉。

在將棉帕扔回到那名近衛手中時,厲蓋斜睨了一眼扛著重戟的那名近衛,忽然問道:“今天是你當值?”

那名近衛連忙恭聲回答:“榮侍衛今天似乎生了急病,中午吃飯時,吃著吃著就昏了過去,他硬撐到下午,終於被府院總管斥回家休息去了。那時候統領大人您已經開始練戟了,所以屬下未能及時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