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7)、不是真正的仆人(2 / 3)

但讓眾多京都典型花癡女子頗為遺憾的是,這位少淩公子已經許久不為清風館攬生意了。

不知何故,他已是病了大半年。聽說前幾天,那位對他始終不離不棄的養主曹氏婦人竟直接被清風館趕走,隻因為少淩公子的病況漸重,連隻是陪女客聊聊閑話都無力支撐,館主怕曹氏婦人再這麼糾纏下去,別說讓少淩養病,很可能就因為這點小事要害死他。

而做皮rou生意的清風館主居然會為了自己養的賺錢工具而得罪老主顧,據說還是因為清風館目前的玉郎倌人數缺失得厲害,館主也急了,不敢再怠慢下從,還指望著少淩公子快些養好身體,憑他的天賦好麵皮,絕對能夠重振清風館的招財風。

而在見過少淩公子一麵之後,莫葉也有些打從心裏遙遙同意清風館主的這一觀點。

“那麼……你能確定剛才來的那位,就是清風館四字公子中‘少’字三公子之首的少淩了?”已經坐進了街邊修築的觀景亭,正倚在石桌旁握著把瓜子在嗑的莫葉悠然問道,話音剛落,又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石乙。

石乙則正側目看向不遠處,聞言隻是點了點頭,連視線都未偏移半分。

在他目光所指的另外一座觀景亭下,來自清風館的少淩主仆依然歇坐於桌邊。事實上這兩人從剛才入亭子開始,就沒有挪過半步。此時這兩人手中都多了一本書,桌上也增了碟糕點,兩人伸手在書上指指點點,似乎在攀談著什麼,極少伸手向那碟糕點。

注意到石乙並沒有認真聽自己說話,莫葉下意識循著他的目光朝不遠處那座觀景亭下的主仆二人看去。

學著石乙的樣子仔細觀察了片刻,莫葉並沒有看出什麼奇特處。側目看見他還保持著一副目不轉睛的樣子,她有些納悶,略作猶豫後忍不住扯了一下他的一截袖擺,說道:“你再這麼看下去,可真要出事了。”

石乙終於肯別過頭看向她,不解說道:“出什麼事?”

“男風啊!”莫葉籲了口氣,“連我都快要忍不住懷疑了。”

“又在拿我尋開心是吧?”石乙目光微凜,自莫葉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衣袖。

“我不這麼說,你肯回頭麼?”莫葉輕歎一聲,緊接著又問道:“我知道你沒那種愛好,你自己也已經說了許多遍了……可是,你到底在看什麼?你看出什麼怪事了麼?”

“是有些怪。”石乙沒有再看向那邊,而是攤開手掌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然後伸手到果碟裏抓了把瓜子,跟著莫葉一起嗑。

此時的莫葉反倒沒有再閑嗑瓜子,她與石乙的角色似乎互換了,這會兒改她盯著那邊亭下對坐的兩人,定住了眼神。過了片刻,她才收回目光,也是自己揉了揉眼睛,然後說道:“我沒看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那兩個人似乎是在學生字,就像我剛認識你那會兒,你說有些字不識,咱們二人就捧了同樣的兩本書對生字。”

莫葉話中提及之事,令石乙腦海裏翻開了一段記憶畫麵,因沉思而顯得十分平靜的臉龐上終於浮現一絲微笑。然而他很快又斂去了這種溫和情緒,心神之中浮現一絲來自前世多年職業習慣而培養出的警惕。

麵對莫葉朝他看過來時充滿疑惑的目光,他差一點就說出了自己此時心裏的想法,然而話至嘴邊,終於還是被他險險壓下,隻是簡單說了句:“也許是我思緒太重了吧。”

莫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變化,她本來想說些什麼,猶豫了一下後,亦是作罷。

莫葉對清風館的了解雖然不如石乙知道得仔細,但也並非他所估計的那般淺顯。隻是介於幾天前自己第一次去那男寵館肆的方式,雖然沒有石乙去時那般有損顏麵,卻也談不上是正經行為,所以莫葉也就沒打算提那件事了。

兩人口頭上沒有說,不代表他們就沒有覺察。

對於來自清風館,此時就歇坐在不遠處一座觀景亭下,似乎正在認真看書的少淩公子與他的女仆人,已經收回旁觀目光,正在悠閑嗑瓜子的莫葉和石乙實際上都還未收束質疑的心思,而是都沉默著在心裏揣摩自己從那兩人的看書行為上觀察到的幾處疑點。

……

“羽林衛,巡視每隊十人,一刻時一崗。”

“記下了。”

“巡防軍卒,每隊三十人,半個時辰一崗。”

“記下了。”

“便服近侍……”

“……”

離莫葉歇坐的觀景亭約摸有五、六丈遠的距離處,另一座觀景亭下,那位來自清風館的清俊公子倚桌而坐,擱在石桌上的雙手攤開一本書。他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扉頁上,聲音輕微、以極慢的速度吟誦,似乎是在念著書上的文字,實際上卻是在以一種隻有坐在他對麵的那名仆女能聽清聽懂的方式,傳輸幾條訊息。

每當那名仆女以同樣的方式念出那三個字,清俊公子才會開始念第二段。如果此時能有第三個人聽清他們口中所念的真正內容,想必即便是目不識丁的人也難以相信這兩個人是在閱讀。

而因為距離原因,石乙雖然聽不清那個名號少淩的病容俊男念的是什麼,卻依然察覺到了異樣,則是因為他發現那兩個閱讀中的人共有的一種奇怪舉動。那兩人並非瞎子,但他們似乎在眼閱的同時,又以手指在進行盲讀,並且盲讀的速度要遠快於目光對文字的過濾,呈現一種眼手配合上的畸形。

石乙質疑的問題確實是存在的,隻是他尚未琢磨到詳盡處,不想管閑事惹麻煩的心態也讓他沒有再繼續深思,但關鍵的一點還是,他實在想象不到那邊亭子下的兩個人可以如此膽大。

今時杏杉大道旁觀景亭下的少淩公子並非清風館原來的那位俊男少淩,雖然他真是因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所以看上去跟原來那位少淩公子一樣病怏怏的。至於他的臉孔為何能如此接近原來那位少淩俊公子,這除了因為他本身有一定的天賦底子,最關鍵還是因為他身邊這位仆女也非來自清風館的普通下人,實是一位易容高手。

這倆人今天來到杏杉大道,當然不是為了賞花,他們是真攜了事情而來,有任務需要完成。

雖然被人圍觀的感受讓這兩人一時有些難以適應,但他們又必須承認,如果沒有清風館少淩公子的名聲為掩,他們要這麼直接走上杏杉大道搜集他們想要的資料,也許會比現在這樣更為危險。

名號少淩的年輕人手中書冊翻至大半,離他與那名扮作仆人模樣的年輕女子事先約定的內容還差一小部分,他的手忽然停了下來,目光也從書冊上挪開,朝不遠處另一座亭子下正在埋頭嗑瓜子的一對男女看了一眼。

那對男女似乎是在比賽嗑瓜子,卻見兩人的臉色一個認真一個凝重,手拈瓜子投入嘴裏的節奏快得絲毫沒有休閑的意思,腳尖前的地上已經堆起一小摞殼,活脫脫兩樽脫殼工人。

——石乙和莫葉此時的確在出神,為了一件他們都意識到了但還沒有說開的事。

——他們都覺察到了那對來自清風館的主仆有異,但此時他們神思外遊,倒沒注意到那對主仆也已察覺到他們這邊有異。

將投向一旁的視線收回,少淩擱下書站起身,長舒一口氣後說道:“即便透徹了這些方方麵麵,要成事也是很難的,這裏不比外麵。”

坐於石桌另一邊的那名仆女聽見衣袂拂動聲,知道對坐的男子已經起身離桌,她則隻是抬眉看了一眼,然後目光重新回到書麵上,語氣平淡地道:“能進入到這裏的機會,一年也隻有一次,能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重複的準備是成功的唯一助力。”

少淩沒有回應。

其實女仆人此時的集中精神已然不在書上,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時不繼續裝出看書的樣子,還能做什麼。她知道四周有許多雙眼睛在往這邊看,全因為她對麵的男子外表天賦太出色,他本人似乎並不介意那些目光,但她沾了這光,卻感覺很有些無所適從。

她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自小接受的訓練也是出自同一位師傅,藝成之後參與的也是同類工作,唯一的區別在於,她對身周一切的警惕心偏被動,而他則更為主動。

因職業所引,他需要常常扮演人群中耀眼的角色,出現在公眾場合,接受旁人諸多注目。盡管如此,這也不會削弱他的警惕心,他會非常敏銳的注意和質疑身周一切,哪怕那些旁的人隻是多看了他幾眼。當然,在過去幾年常常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他已有充足經驗把這種反察行為做得不留痕跡。

不過,今天來皇家景觀大道賞花春遊的遊客實在太多,活動性也是極大,所以年輕人本也沒打算注意這樣寬泛的人群裏有什麼異常。但此時他會警惕旁邊亭子裏那對正在嚴肅瘋狂嗑瓜子的男女,是因為他認出了那女子正是前幾天在霧山上碰見的那位。伴隨著他的態度轉變,緊接著他又注意到,坐在那臉熟女子身邊的那個年輕人眼神裏也有一種熟悉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