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4)、態度(3 / 3)

“阮洛……”葉諾諾放在被子裏的手握緊了一下,很快又鬆開,“你剛才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是不是我不該來小梁國,會給你惹麻煩?”

回憶昔日在宋宅時的光景,葉諾諾的確沒少給阮洛惹麻煩。但那些都隻是小事,失手搗毀些花瓶啊字畫什麼的,憑阮洛的財力,這點損失根本算不上什麼。

昔日的葉諾諾,也極少在阮洛麵前表現出束手束腳的膽怯,以她的性格行事,也絕不會在事情敗壞的跡象表明之前,就急著道歉認錯,顧慮重重。

除非她早已預料到了事情的結局,並且,還是那種不太好的結局。

阮洛停下了手頭的活兒,走到床邊坐下,注視著葉諾諾有些急色的臉龐,微微一笑說道:“這一別就是大半年,我們幾乎是音訊斷絕,現在能再見到你,我心裏真的覺得很高興,怎麼能說是你給我惹麻煩呢?”

看著那張稚氣未褪盡的臉,阮洛心下暗暗輕歎。她還隻是一個半大孩子,做事一慣不會動那麼深的心思,不撞牆碰壁就不會停止行動。會是怎樣的際遇,讓自己在離開昭國後,不到一年時間,使這個女孩子有了這樣的心境成長?

隻是注意到了她身上表露出來的幾個小變化,還不能排除這可能是她隨著年齡增長而自然成熟起來的心境,阮洛此時隻是主觀的覺著:大事將臨。

亦或者是……大變將臨。

一個人長期缺乏與外界的交流,要麼會使他的思維模式固定化,言談舉止變得呆滯,要麼就是使人變得敏感,外界絲毫的異常,都會被其捕捉到眼中並放大。

阮洛屬於這裏頭的後者。

自從年初被徐客城、顧遠這兩個曾經的同學半請半劫地帶到了小梁國皇都,直至現在,阮洛還處於一種隱形軟禁狀態。暫時是回不了昭境了,並且連互通書信都存在問題。

阮洛大約能看出梁國皇帝想做什麼,但同時又怕自己沒看透的那部分,怕這個在多年以前隻淺見一麵的梁國皇帝,不知何時會動歧念。所以阮洛幹脆順從的受禁,一晃大半年過去,連信也不往昭國京都發一封。

阮洛心裏很清楚,既然梁主都直接派人跑到南昭京都把他劫了,現在他就算是給南昭京都的故人寫信,派信的人表麵上不會扣押,實際到了背著他的地方,肯定會先把信拆了審閱一遍。

南昭皇帝這會兒肯定也在思酌著怎麼把阮洛接回去,而梁主考慮的,正是怎麼讓南昭那邊拿不到理由。

當初梁主派人去硬請阮洛,留給昭帝的書信,寫的是阮洛要重訪梁國會舊友。等到阮洛到了梁境,隔了半個月後,梁主寄給昭帝的信,寫的則是阮洛與故交好友相聚甚歡,要小住一段時間。這小住,一拖就是大半年。

從表麵上看,梁主的這個由頭拿得很勉強,倒是搶人的意味很明顯。阮洛離開宋宅幾乎毫無征兆,說走就走,京都那麼多朋友,居然都不知招呼一聲。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準備遠遊的人,倒像是被人強行帶走。可米已成粥,昭帝得到訊息時,阮洛已經在梁境了,昭帝不可能直接派人去搶回來,昭、梁兩國間的關係,還沒處到這種話不多說就動手的境地。

隻是經此一事,兩國之間的芥蒂肯定是結下了的。

在旁人看來,阮洛隻是南昭京都商界一顆剛剛上升的新星,對於昭帝的意義,可能就隻是能幫他鞏固正在發展階段的京商隊伍。展望將來,這支隊伍也許能獨擋一麵,把目前商界霸主、出身梁國的燕家給壓一壓。而阮洛的價值若隻在於此,倒也不至於讓昭帝與梁主撕破臉開戰。

在這個表麵局勢之前,梁主“請”阮洛到梁國小住的行為,似乎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有人要對付支持梁國經濟命脈的巨賈,梁主怎麼能不出手震懾、拖延一下呢?不能讓南昭京商成長得太快。

然而涉及此事的幾個關鍵人物,梁主、昭帝,乃至阮洛自己,都知道這劫人之事沒那麼簡單。

年初時,昭帝終於著手收兵,準備開春後便往西川進發,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消息提前走漏了,此事才剛開了一道苗頭,梁主就派人南下,帶走了阮洛。在此之前,早有謠言在傳,青川王作亂的背後,有北雁國的軍方支持。這傳言如果屬實,一旦昭帝要動青川王,雁國軍方半路插手,雁國的鐵蹄必將踏過夾在兩國中間的梁國大地。

對此,梁主必然是心存忌憚的。

梁國承受不了戰爭,如果南昭和北雁打起來,卻要借梁國的地方送兵運軍需,必將有所牽連、甚至誤傷無辜。

梁主必須拿住一張底牌,這張底牌至少要能保住他的本錢。

北雁皇帝其實一直都不怎麼看得上梁主,又仗著自身軍力強悍,在對待梁國的外交事宜時,常常抖狠擺臉色。總之,北雁皇帝吃定了不管自己如何露狂態,梁主也不敢造次。梁主對此也是心知肚明,有怨氣也不得發。

現如今見著南昭皇帝先動手收拾青川王,梁主表麵上一派平靜,實則內心正忍不住的拍手叫好。

不管那個謠言是不是真的,在將來,雁國也很可能是昭國的下一個目標。雁、昭兩國的仇怨,早在十多年前南昭皇帝還隻是一個戍邊將軍時就已經結下了。那時的梁主雖然一直隻做壁上觀,兩邊都不沾手,但那時看在眼裏的事兒現在可是絲毫沒忘。

隻是梁國實在太小了,就算是隔岸觀火,對麵那兩家鬥得激烈的火星子隻要濺一丁點過來,都可能把自家燒成廢墟。

必須給這兩家提個醒,必須讓這兩家在動手之前知道顧忌。

然而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的窘境,梁主是不願意先去北雁國求和的。

一來,梁主沒有這個信心,往日裏雁國皇帝給他的印象烙刻得太深了,梁主心裏也清楚,雁國的確有看不起自己的資本。在這種勢力對等的情況下,自己就算去求和,也極有可能吃閉門羹。再退一步說,雖然目前看起來可能性不高,但梁主心裏仍是有那麼一絲期待,讓南昭給北雁殺殺威風。

看著那個看不起自己、但自己又有怒不敢言的人被別人痛揍,這也可說是最能令看熱鬧的人感到爽快的事情了吧!

二來,比起對雁國的全無辦法,轉而朝向南昭,梁主則已經摸索到了一點有用的東西。阮洛,就是能讓南昭皇帝心存顧慮的關鍵所在。阮洛的父親與南昭皇帝有著過命交情,這層關係還算是次要的,關鍵點還在於傳言中的那張圖。

十多年前,南昭皇帝還在北疆守邊關時,王家軍裏出了一個名噪北疆的阮氏軍師,如無意外,此人就是阮洛的父親阮承綱。阮承綱師承何門無人知曉,但他所掌握的兵法,近乎專門克製北雁的用兵之法。

阮承綱初入王家軍時,行事似乎非常低調,軍中記得他名字的人都很有限。直到後來王家軍南下奪權,阮承綱的名號仿佛是突然冒了出來,卻勢如破竹。但凡由他來布局的城池陣地,幾乎是十拿九穩能拿下。就算不能拿下,自己這邊出戰的軍團也能全身而退,將損失縮減到最小值。

然而這位王家軍的福星,卻隻在北疆閃耀了不到兩年光景,還未能挪移到南昭京都繼續輔佐王熾,就在南下的半路上病故了。

阮承綱的死,令王熾痛心疾首,但卻叫北雁皇帝鬆了口氣。

昭曆元年,王熾執政南昭的第一年,北雁就不斷有挑釁的訊息乘著北風南下,但那時的南昭正值大戰後國力空虛,不宜在剛剛與南周連番碰撞後,緊接著又與北雁開戰。然而實際上,那時的北雁國內情況也不妙。在南國打得最激烈時,北雁居然沒有按他的習慣出招,來一個趁火打劫,那是因為那時的北雁國內,正在鬧內亂。隻是這消息被嚴密封鎖了,所以外表上看,北雁少有的一次,表現出了和平至上的態度。

北雁之亂,也是帝王家慣見的事兒,爭皇儲。為這事,牽連進去殺頭的有百來人,剛剛填上去的百來人,還未穩定下來,一旦開戰,怕是容易再起內亂。如若不是有這些忌憚,按照北雁國的脾氣,哪會用謠言亂人視聽,要打就直接操家夥南下了。

昭曆元年,王大戶剛剛惡鬥一場,掀了一直壓榨自己的老東家,建業之初,正處在資金吃緊的時段。而北邊的雁大戶則是剛剛換了家主,殺了一批老奴,正需要抓緊時間訓練出新的一批臣工,為新君鞏固權力。

那時,兩家都處在一個比較危急的時期,的確需要和平至上,不能打。可偏巧在這時,南昭出了一個好戰且擅用兵法的人物:阮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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