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8)、現狀(1 / 3)

“小英,可以把藥水拿來了。”

正想到這一處,莫葉忽然聽葉諾諾喚了一聲,她才從那幅畫上挪開目光,看向了一旁在接受葉醫女治療的伍書。

沾血的手套已經被剪開了,盡管葉諾諾手法精巧,但當那被血水糊成一塊板一樣的手套完全脫離伍書的手,還是牽扯得傷處有些滲血。

葉諾諾看著這一幕,略微皺了皺眉,沒帶什麼個人情緒、隻是很依她所學醫理地分析道:“傷口這麼深,稍微會有些內出血,我讓小英用藥水給你洗一洗,免得裏頭傷化了,之後再上藥才能好得快。”

葉大小姐開始在父親那兒學醫之後,葉府很快又新招了個丫鬟,但主要是在醫館裏服侍,隻因為小玉原來是有些暈血的。

起初她隻是有些怕看到血,而有一次醫館來了個犁田時被犁刀切破足踝的農夫,洗傷口時血淌了一地,小玉當場就被嚇暈過去,至此大家才意識到這種癔症的嚴重性,之後不久,小英就被招到醫館來了。

葉府仆丁不多,但實際上個個都有些自己的本事,也不知道這是葉老爺無意間獲得的一份人緣,還是刻意為之的結果。小英作為醫館女助手,基本的醫理掌握得很紮實,膽大心細,公事絕不私辦,已經被葉家大小兩位主人培養成醫館得力助手。

剛才葉諾諾在給伍書割剪血手套時,她就去一旁配藥水了。那是葉家醫館特製的一種藥水,所有較深的外傷,或者被灰塵泥土沾染過的外傷,在上藥之前都要先用冷卻後的開水洗一遍,再用那種藥水洗第二遍。

不需要葉諾諾吩咐,在看見那個一手血的怪臉男人走進來時,小英已經自覺的去一旁配藥了。

隻待葉大小姐一聲喚,她便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葉諾諾起身離開了桌邊,她原來坐的位置,此時由小英坐了上去。

在從一隻素淨的棉布袋子裏取出兩把構造有些奇怪的剪刀之前,小英先用一隻瓷甕裏泡在藥水中的棉布擦了擦手,同時瞄了一眼伍書手上的傷,語氣像是有些隨意地開口說道:“這麼深的傷口,五指連心,洗起來是會很疼的,你等會兒不能叫哦,否則我也會感覺疼的。”

伍書嘴角流露一絲微笑:“你洗吧。”

伍書一出聲,小英才感覺眼前這人多了點普通人的感覺,剛才他剛剛走進來時,不知為何,總給她一種極為冷硬的感覺,讓她有些畏於多顧。

氣氛稍緩,小英兩手並用,自素淨棉布袋裏取出兩把剪刀,夾起托盤上另一隻瓷甕裏泡著藥水的素棉布快絞了絞,然後開始擦拭伍書手上的血痂子,全程都不與伍書有皮膚上的接觸。

或許常人會將此理解為“男女有別,故禮式區分”,但伍書是懂得一些醫療常識的,對於葉家醫館的特別之處,今天他是第一次親身經曆,也感覺頗為奇特。

而待第一輪清洗工作結束後,小英擱下手裏的兩把剪刀,又另取出了兩把。此時她的目光暫時從伍書的手上離開,朝他的臉上看了一眼,就見他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手,她不禁詫異了一聲:“你真的不怕疼啊,眼睛都沒眨一下。”

一個人若經曆過太多嚴酷的事,這些事可以化作風刀霜劍刻在人的臉龐上,讓旁人可以觀麵相而有所察覺。一個容易皺眉的人,一個經常憤怒的人,一個習慣客己悲傷的人……這種種的情緒,堆砌太多,便會從人的臉上顯露出來。

在小英屏息凝神,認認真真給伍書洗手上傷口的時候,伍書則掃視了小英幾眼,這是他工作的習慣使然,而小英的相貌給他帶去的信息,也並非隻浮在她極為年輕的臉龐表麵。

她的皮膚很細膩,但不算白皙,除了大約是因為她小時候生活的環境不太優良,夥食上有些跟不上,還因為她也用不起那些極品的脂膏遮蔽膚色的缺憾。

不過,她的五官線條柔和,除了因為繼承父母的先天因素,也還跟她生活的心態有關。即便是她在非常凝神的時候,也沒有皺眉的習慣,眉心一片平坦,並且她的臉孔神情慣常帶有和煦之意,哪怕她不容易發笑,嘴角也帶著微微的上翹。

她應該是一個很尋常的貧家孩子,能進得葉府來,倒也不可能複雜到什麼程度,但這對於她而言應該是幸運的事,因為葉府給仆丁的待遇向來是很好的,全府上下,就算是在廚房劈柴燒火的雜役都養得發烏唇紅、骨板有肉。

而對於這樣一個年輕且心思沒多少複雜成分的女孩子,也許是身邊有一個類同者,所以伍書對其也自然而然地放鬆了些態度。

他本來正要收回目光,聽眼前這名叫小英的少女忽然開口,他想了想,雖然他不防備,但真的也找不到什麼話說,便隻是微笑了一下。

卻不料小英又補充說了句:“接著還要洗一遍,可能就真的會很疼了哦,但是你還是要忍著,因為你如果喊疼,我也會覺得疼的。”

這時,一旁正在跟莫葉輕聲聊著什麼的葉諾諾忽然插話進來:“小英啊,你這話說多了都不膩?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這謊編得也太差水準了吧?什麼別人一喊你就會覺得痛?昨天你這一句話出口,直接把別的病患嚇哭了倒是真的。”

小英一臉挫敗感的看過來,頹目說道:“真有那麼差勁麼?”

葉諾諾對此不太想繼續解釋什麼,隻是擺擺手道:“病患第一,快做事,給他包紮好傷口,我再授你唬人絕技。”

小英聞言露出笑臉,她不再說話,略微加快速度,開始了第二番傷口清洗。但這一次,她的行動比起第一輪清洗則顯得有些粗魯了,啟開兩手握著的那種沒有開鋒的剪刀,微微將伍書手掌上的那道上扯開了一些。

盡管伍書對疼痛的忍耐力已經很強了,但他沒有料到小英會來這一手,有些意外的同時,眉頭微微蹙緊了一下。

小英也知道自己這麼弄,傷者一定會感覺很疼,此前她在醫館已經做了一段時間的助手,也不是沒這麼做過,那些傷者大多都忍不住痛叫出聲,可此時坐在眼前的這個怪臉男人卻不動如石,這讓她感覺詫異,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好看見了伍書蹙眉的那一瞬。

不知為何,麵對那些痛得直嚎的傷者,她漸漸已經學會硬起心腸,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講,處理傷口最好的做法就是加快速度。但是當她看見眼前這個男人地隱忍,看見疼痛牽動他眉心的同時,她的心也禁不住被扯了一下。

與此同時,她手上的動作也自然放緩了一些。

但就在這時,伍書忽然開口了,平靜且將嗓音放溫和了些地說道:“你的手很輕,所以我並未感覺有多疼。”

小英透露在外的心緒變化,並未脫離伍書的注目,他忽然覺得有必要對此說點什麼。

聽見這男人主動說話,語氣還頗為溫和,小英心裏覺著有些驚訝,也有些舒坦,但她表麵上仍很謹慎的叮囑道:“但要翻開傷口洗裏麵,的確是很疼的,可是我必須這麼做,至少得檢查裏麵是不是留有汙物,徹底清洗傷口才能好得快。”

伍書輕輕點頭,道:“葉醫師所授,的確處處透著精細。”

小英放心下來,繼續著手清洗工作。

說是洗,其實過程隻是用泡過藥水的素淨棉布將血汙沾染下來,盡可能保持傷口的潔淨。因為割傷伍書的是那盒子裏投射出的線束,本身是一塵不染的,所以小英隻是用那種特製剪刀翻查了一下傷口內裏,見裏麵除了滲血,也沒什麼汙跡,所以清理完外圍,很快塗上藥粉開始包紮。

用素淨布帶在伍書手掌上緊緊纏了好幾道,最後還心兒巧的在他手背上打了個蝴蝶結,一次外傷護理工作完全結束,小英才舒了口氣,隨後說道:“傷口很深,近幾日要注意了,不能見水。”

伍書看了看手背上用綁傷口的帶子紮成的蝴蝶結,遲疑了一聲:“四根手指都綁到一起,這隻手平時不能做事了。”

小英疑惑道:“手成這樣了,你還準備用它做什麼事?雖然手就是一層肉皮包著骨頭,可你也別因為傷在手上就不當一會事兒。要是傷化了,一隻手徹底廢了,你可別怨誰。”

伍書目露一絲詫異。

“話簍子,你又開腔了,水平還是那麼差。你知不知道這話擱在別人身上,可能會給咱們醫館招禍?”葉諾諾已經走了過來,衝伍書手上那蝴蝶結看了一眼,忽然大笑出聲,掩著嘴道:“這是你幹的?包紮守則忘了?要打死結啊!掛到東西鬆脫了怎麼辦?”

小英扁扁嘴,靠近準備給伍書重新係一遍,卻見葉諾諾已經著手解開了那蝴蝶結,很快嚴實的打成死結,然後用剪刀剪去了長出來的帶角。

“換藥的時候,不要愛惜這帶子,直接用剪刀剪開就行了。入春已經有些日子了,氣溫一天天起來,處理外傷也要留個心眼了。”葉諾諾注視著伍書,細聲叮囑了一番。微頓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最好三天後來醫館讓我看看,不過如果你有事來不了,問題應該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