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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術聞言,麵現一抹笑意,正待回答,卻又閉上嘴,朝一旁看去。
伍書也聽見了,兩名府院武衛自不遠處走來,步履匆匆,確切來說,是有些倉惶感。
他二人知道統領大人正在內院與莫葉談話至緊要處,而榮術又是大人的近身侍從,於是兩人隻對了一下目光,立即合並了想法,一齊朝那兩名疾步而來的府院武衛迎了過去。
還未走近,伍書就已認出那兩人來自兵器房,那處獨院在整個統領府裏算是比較封閉的所在,裏麵的監守武衛一般都不會離開站守的位置,除非是出了什麼事。
簡單交談了幾句,事情就很明晰了,原來是鐵狂瘋了。
但在細談了幾句之後,詳情好像又不是這樣。鐵狂瘋沒瘋,定義還有些模糊,他隻是爬上了院牆,坐在上頭不肯下來,但也沒說要翻出去。
這可把守那處院子的一眾武衛都嚇了一大跳,因為平時他們都漸漸不再防備鐵狂了,這家夥就如愛上了黑屋子裏那些冰冷的“夥伴”似的,就連日常慣例裏,每天要挪步到小院曬曬太陽的事,他都常常表現出不太情願的態度。
但今天他卻主動翻牆了!
得知這一情況,伍書有些犯難起來,不知道裏麵那兩人談得如何了。一旁的榮術卻沒有猶豫太久,帶著兩個兵器房的武衛就往內院走去。
伍書遲疑了一下,隨後也緊步跟了上去。
榮術是統領大人的近身侍從,他做此選擇,伍書也不會多幹預什麼。而憑統領大人的武道造詣,不難察覺周圍環境裏的人行變化,即便還有什麼話沒說完,應該也能提前歇聲。
又是穿行過走廊一樣的書房,那兩名兵器房武衛發覺統領大人不在書房內,剛剛感覺到詫異,緊接著他們跟著榮術到了後院,看見庭院裏站在大人身邊的那個陌生少女,兩人似乎是在說著什麼,這兩名兵器房武衛頓時有些變了臉色。
如果他們知道統領大人正在招呼生人,或許不會這麼直接的進到內院,隻是剛才那姓榮的侍衛也沒有透露絲毫此中信息……
不知己方到來,是不是有些不合適,這兩名武衛步履微滯。
而他們很快就看見數步外的統領大人已經側目看向了這邊,並招了一下手。看來大人並未介意,這兩個武衛心緒微緩,這才繼步走近。
待了解了兵器房武衛轉述的事情,守備統領厲蓋也微微有些變了臉色,他沒有猶豫什麼,準備立即移步去兵器房看看事情的究竟。
兩名武衛在向厲蓋稟告鐵狂的事時,莫葉就站在一旁,將他們的對話聽入耳中,她大致也能明白,府院裏發生了什麼。她下意識伸手探入自己的袖管裏,指尖碰到那剛剛收入袖裏的盒子仿造品,忽然心生一種複雜情緒。
隨後,她忍不住抬眼向伍書看了過去。
此時的伍書已沒有像之前掌托匣子時那樣神情嚴肅端正,正好也看了過來。四目對碰了一下,莫葉隻見伍書微微搖了搖頭。
他的意思大致已很明了,莫葉其實也明白,統領府院中的事,她沒有資格涉及。說到底,今天伍書帶她偷溜到院子裏來,已經是在逾越規矩了。若不是統領大人知道她是誰,又念著長輩禮義,還不知道後果會如何呢。
然而一念至此,莫葉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看向伍書的眼神,也頓時怪異了一瞬。
厲蓋很快走遠,他帶走三人,去往兵器房,留在內院的卻不是伍書。
因為腦子裏還記著剛才突然萌生的那個想法,感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的莫葉心裏有些惱火,很想立即去找伍書,跟他理論一番,但她同時又知道統領府不是她可以肆無忌憚到處亂衝的地方,便隻能沉默等待在內院。
對於一旁穩穩抱著一把劍的那個陌生青年人,此時的莫葉當然沒有心情與他閑話。
除了心情問題,莫葉對於榮術的態度有些冷漠的原因,還涉及一個身份問題。她剛才不是沒看見他忽然自房頂現出行跡,對於此類擅長藏匿身形的人,她向來如有一種本能,不擅與之接近。
榮術也沒有主動對莫葉打開話匣子,除了職屬習慣,令他比較難與非同組之人聊上話,還因為他對眼前這個陌生少女,也是滿心存著疑惑。
但若兩人都把心裏的事敞開了說上一說,似乎還可以找到一些共通處,關於莫葉今天跟著伍書來到這裏的前前後後,其中隱約顯出的突兀處,既是莫葉沉默著還在質疑的所在,也是榮術覺得奇怪的地方。
他作為統領大人的近身侍從,如果大人今天要見一個陌生的客人,他不會不先知道一些消息。
假如剛才他不是看見此少女由伍書帶進來,他很可能會衝她出手,即便動手後很快被統領大人喝止,那也不至於容她在燈塔上麵窺視那麼久。
再回顧伍書進入府院的情形,他的本意,應該是不驚動統領大人,可他這麼做是抱著什麼目的呢?更為奇怪的是,當他的匿跡敗露,厲大人不但沒有發火,事情演變到後頭,厲大人竟是認得那少女,並且雙方還有著不淺的淵源。
既然是早就認識了的人,那之前還搞那窺視的一套,有何意義?
更別提後麵,把鐵狂完成還沒過多久的小盒子拿出來,這似乎是早就預定好了的事項,否則哪會如此湊巧。
榮術於沉默中的這推測,其實也正是莫葉於沉默中正在思酌的事情,如果這兩人願意敞心一談,合並一下各自了解到事情的那一麵,或許很容易就能弄明白。
但兩人恰好又是有這一步無法邁出。
然而終是因為伍書去得太久,院中兩人安靜了太久,暫收心中思酌之事,心性稍淺的莫葉先牽了一個話頭出來。
“你知道我是誰麼?”她側目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無稽又滑頭,一個表象的下麵其實還牽連著數個枝節,但乍然一聽,又容易讓人以為,這隻是頑心未減的一句戲言。
榮術聞聲動了動眉峰,隨後不答反問:“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本來沒打算跟莫葉交談,但既見對方主動發話,他也不能不理,而不論對方剛才那一問,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要應對起來卻是容易至極的。
榮術的反問對莫葉而言,答案可算是已經擺在眼前了,但莫葉並未直接回答他是府院武衛,而是微笑著說道:“是我先問你的,所以你如果想要我回答你,你則必須先回答我先問的問題。”
“你說得倒也在理。”對待莫葉的辯言,榮術並未再反駁半句,並且他還垂目思索了片刻,像是對於她剛才問的問題、也就是她的身份進行了很認真仔細的思考,隨後他微笑著道:“你是厲大人的貴客。”
“嗬嗬,那你自然是統領府武衛。”莫葉很快也依諾回答了榮術剛才那句反問,心中則暗道:你也夠能演的。
兩人都沒有說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互相敷衍,但簡單的幾句往來,對話氛圍卻顯得很和諧。
然而莫葉知道對方的身份並不輕鬆,榮術也猜想眼前這陌生姑娘的來頭怕是不小,兩人都沒有閑聊的心情,無意將這廢話繼續下去,很快又都沉默下去。
好在之後沒有等多久,伍書終於回來了。為了避免麻煩,他帶著莫葉從來的地方走了。而看著翻牆出去的一高一矮兩人,榮術仍沒有說什麼,隻是心裏略微拂過一絲訝然。
出了統領府,還沒走遠幾步,莫葉立即將剛才心裏琢磨了幾個來回的質疑全倒了出來。
伍書雖然有些意外於莫葉的反應之快,但也沒有再繼續做隱瞞,比較坦然的將可說的話都說了。
原來厲蓋的確早有打算,想要找個機會見她一麵,隻是一直以來他都太忙了,疏落了好幾回。而冷落了她快三年,雖然他也有他的苦衷,但還是有些擔心她對此已心生芥蒂。
沒想到今天伍書擅自做主,主持了這麼一出竊入統領府的戲碼,便將所有“症結”都打通了。
然而雖是一場戲,過程卻並不輕鬆,因為伍書沒有提前知會統領大人,憑統領府院守衛戒嚴的敏感程度,這戲差一點就演成真的了。要知道,任何敢竊入統領府的人,即便不被當場射殺,也可能要挨幾支弩箭。
幸而府院武衛自製力也夠強悍,所以剛才伍書帶著莫葉登上房頂時,那麼多支弩箭一齊瞄準過來,但卻沒有一支滑弦而出。
否則,群弩之中隻要鬆發一支,聯動性是很高的,他難保身上會被紮成刺蝟。他那身貼身勁裝雖然稍有阻擋作用,能凝阻箭矢不至於穿透髒腑,但少不了也得大放血一回。
知道伍書不是故意要算計她,莫葉也很快忽略掉這點心中不快,不再計較。而聽伍書略提了一下剛才在房頂遭遇群弩對壘可能會造成的危險結果,她不禁有些好奇,斟酌了一下後即問道:“叔,你說剛才那種情況,他們如果真的放箭,箭矢衝天回落,不是也會傷到他們自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