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4)、將追憶煮成一鍋粥(3 / 3)

高潛見狀,也將目光投向前方,看了兩眼後又收回目光看向岑遲,輕聲問道:“先生在想什麼?”他在問岑遲的同時,心裏也在問自己:難道真如剛才那車夫所言,燕家商隊裏頭出了什麼問題?

岑遲目光微抬,注意到高潛眼神中的那絲警惕,連忙擺了擺手,道:“沒什麼,燕家似乎是在等人,車隊裏空出了一段路,沒怎麼動。”

經他這一句話提醒,正在想著剛才那車夫之言的高潛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道:“怎可如此。如果情況是這樣,他們就應該讓一步,讓咱們趕時間出城的人先行。”

“再等等吧。”

同樣的話,高潛剛才對那馬車夫說過,現在卻是由岑遲以此來寬慰激起情緒來了的高潛。

可此時的高潛就如剛才那位心裏頭壓抑著焦躁的車夫一樣,聽不了勸了。

他沒有因為岑遲的勸而釋下心緒,隻是忍不住又道:“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拖延,在下可不想再忍。如果錯過了時間,今天傍晚趕不到下家驛站,他們燕家不介意露宿,可先生怎麼能陪著他們耗?”

岑遲見高潛似乎有要到前麵車隊裏理論的意思,連忙拉住他,勸阻道:“我也隻是猜猜,也許別人是真有什麼事,也說不一定……”

他的話剛說到這兒,前方車隊裏忽然發生了變故。

就聽車隊中傳出一個人的聲音,音色洪亮,中氣十足,高聲道:“燕九字,前行一闕。”

那聲音微頓後,又道:“燕十字,前行二闕。”

那聲音所挾著的語調,似乎是在發出一種命令。聲音頓時,車隊的中間就有一輛馬車慢慢前行,但前後兩端的馬車依舊穩穩停在原地。

那聲音接著又叫出了“燕十一字、十二字”的名頭,施的都是前行的命令。

整個燕家商行的車隊裏,隻有中間幾輛馬車在隨著那命令一揚一頓的發出而慢慢活動,前後車輛的位置都沒有變化,但中間部位已經空出了較長距離的一片空地。

對於長處在陸地行商的燕家而言,總商會早年就已經製定出一套專屬燕家車隊的口令,近年來也有其他陸商開始模仿,但大多都做不到燕家商隊的恪守與規範。

那口令中的數字,代表的是車隊中車輛的單獨序號,但如果是在前後都有商隊時,數字序號前的商會簡稱就有必要高呼以示警了。

此時北城門內的空地上,隻有燕家一家商會的車隊,可盡管如此,那發令人也沒有省去數字序列前的商會番號。無論在何種情況下,燕家商隊的指揮人員在引導車隊行進時,所喊口令都是規範一致的,絲毫不會改動。

至於口令中的那個‘闕’字,則是專屬於燕家行商活動中,距離的度量衡,燕家的一闋指的就是燕家商車一個車位要占的長度。

燕家對其商隊行車列隊的相關口令,管理到了接近軍方兵士列陣口令那般嚴明的程度。商界有一句話形容得很貼切:商界之爭,譬如戰場。因而燕家這個商界龐然家族,能把下麵做事的人管成這個樣子,也算潛移默化的形勢造就。

此時在場之人如果熟悉燕家此類口令的意思,在聽到車隊前方傳來的口令指引時,即便不走近親眼看一看,大致也都能猜出車隊的中間,現在空出了可停三輛馬車的位置。

岑遲本來是要再勸高潛等一會兒,但在聽到那幾聲口令後,他便頓了聲。過了片刻後,他再開口時話已變了。

“燕家行商多年,一應事項布置都恪求完美,從未傳出半路補貨的事例,看來此次他們真的是在等人,想必我們很快也可以走了。”岑遲說完這話,就又爬回車內去了。

被他掀開後又垂下的馬車門簾還在微微晃動,不遠處就有別的馬車輪軸轉動碾地的聲音傳來。

高潛偏過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就見不遠處駛來三輛馬車,但從那馬車的製式上看,三車都屬於旅車,也就是載人所用。

載人旅車與載貨商車本身從外表上看,區別甚微,但如果與燕家車隊裏那種又高又寬、顯得四平八穩的商車比較起來,不同之處就比較明顯了。

那三輛馬車走得都不快,使高潛得以看清駕車之人。其實如果是尋常馬夫也便罷了,但高潛赫然發現,手持韁繩操控為首那輛馬車的人,恐怕並非一個尋常馬夫那麼簡單。多看幾眼後,高潛心中得出讓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結論。

坐於為首馬車駕車位上的人,僅從他發冠上嵌的那塊碧玉的估算價值,以及他腰間掛的那把半露在錦袋外的算盤來看,即便他不是燕家那位少當家,也跟燕氏商會的決策高層脫不了多遠的關係。

原本高潛還有些懷疑,這三輛馬車或許是別的要出京都的大戶人家所派,但看見為首馬車上的那個冠玉青年人後,他不再懷疑,乘坐此車的人絕非等閑之輩,或許未必是燕家的族親嫡係,但也絕對與這個大家族有不疏的關聯。

隻是,在明白了這一點後,高潛的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

燕家這是要做什麼?

雖說燕家如今的家業,已登上陸商之首,並且布施在昭國地域上的生意,也是占燕家總產業大頭的,但燕家商會的總辦事處卻不在昭國地域以內,而是在燕家發家之始所處的西陲小國。

地處昭國以北,擠在北雁和西麵的大青川中間,還有一個地域並不廣闊、但非常富有的國家,國號梁。

梁國的建國時間並不太早,區別在於,北雁是大周之前更久遠的大業帝國的分支,而梁國算是大周中期的一個分支。如果隻是以時間劃分,梁國的建國比昭國早,但又比北雁晚。

曆史編纂行內有一種說法,北雁在北疆ji權建國,所擁長處偏向軍隊的力量,而北雁與南周的文明建設又是同受承於大業帝國的經驗。

不過,北雁經過百餘年的吸收轉化,以及曆經局勢微變化考驗後,在軍事能力上已經遠超南周,但又沒法完全匹敵南周的綜合國力。在兩國邊界接壤的一道關防裏,兵士之間長期處於對峙狀態,這就像一把寶劍對上一支長矛,誰都不服誰,但要真打起來,誰也沒有完全的勝算。

在這種情況下,原來大業帝國的領土上,除了最早分化出了北雁和南周兩個集權國,各踞一方之外,在這周圍還出現了一些小型政權。

在經過數百年的時間考驗和洗刷後,十年前南周潰亡,但也不是被北雁吞並,而是由另一個新的君主集權覆蓋。而在這兩國的周邊,數個小國也是興亡替代,現如今存在的,就是青川流域的流賊和各方麵建設都比較完備的梁國。

梁國偏向商道強國,這是現在的南昭君主十幾年前還在北疆戍邊時就見識過的。商道精神,能讓冰冷的銀子散發極致光彩;商道中人,有著極其敏銳和滑中有鋒的口舌,近乎有謀士之智,但又絲毫不戀眷權術,是一個很特別存在的群體。

之所以有撰史學者稱梁國是南周的分支,是因為梁國的建國時間具體追溯,約在南周國運兩百多年的時候發生。

那個時候南周的國力已經到了近乎頂峰,但當時的國君仍然排斥民間的商業活動。於是便有一些商人自己走到了一起,並且不再在這片無法讓商道精神與智慧開枝散葉的土地上停留,去了西北角,開辟新天地。

所以說,梁國的文化受南周的影響很大,但又有著很明顯的本國特色。

梁國重商,雁國重軍製,至於現在誕生時間還不太長的南昭朝廷,目前看來是將南周的大綜合特色繼承了七八成。

其實前朝施用的國策於社稷民生上並沒有太大失誤,隻是當局者自己犯渾要‘拆家’,那便是一塊鐵板也得被他們自己整出窟窿來。

梁國建國也有一百多年了,然而燕家商會真正開始縱橫於廣闊的南北大陸上,算起來全部曆程也隻是體現在一代人身上。而若要推衍一番,即便燕家是在梁國發家的,那大抵也是沾了他國特長的緣故。

梁國隻是給燕家立業發家提供了製度上的順水方便,這本來就是梁國的國朝特色,但這不表示梁國國主以君權特別照顧過燕家。而燕家聚斂的山般財富,還是他們燕家自個兒的私人資產,與梁國國庫儲備不沾關係。

以平麵視角來看,燕家發家之時,南周正在走最後一段的下坡路,流民遍野,戰火四起。在那段年月裏,即便燕家祖上不在意南周昌農而貶商,硬要在南周的地域上紮根,那便如一場必敗的豪賭,絕對是不可能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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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卡到吐血,前半章寫了將近十小時,後半章隻用兩個多小時,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