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癡念求不得(3 / 3)

莫葉握緊了手中的小紙包,爬下床又摸索著走到窗戶旁,忍不住推開了窗。

窗外院落間一片漆黑與寧靜,淺草裏的蟲子仍然自由的鳴唱著,仿佛從未有人來過、打攪。莫葉隻得又關上窗戶,回到床上,她忽然想起伍書提到廚房——廚房距離她的這處臥房可有不短的距離,伍書沒理由在來看她之前,還特地到廚房去轉一圈。

除非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間屋子,所以將這麵積龐大的宅子翻了個大半。

莫葉又想起伍書說的那句“這宅所裏的那幾個護院中也有厲害的人”。伍書以前應該沒有機會與宋宅的護院打交道,那麼他知道這些,怕是因為在一通亂找的過程裏,也將護院的居所找過了。

想到這裏,莫葉心緒一動,仰躺著的她頓時坐起身來,摸索著從紙包裏拈出一塊藥糖扔進嘴裏。莫葉隻覺得那糖在舌心化開,卻覺得滿嘴盡是酸意。

藥糖入腹,胃裏那種翻騰著的東西果然很快安靜下去。或許是因為伍書來探望過的原因,莫葉覺得紛亂的心緒很快也平靜下來,不久便沉沉睡去。

自古以來,孩子的心性,都希望在自己不安時,有自己最依賴的父母陪伴在身旁。或在母親地哼唱中入眠,或許隻要能聽見父母說話的聲音在隔壁響動,便足以安心。

莫葉在這方麵的擁有是十分匱乏的,幼年時,尚能在黑夜降臨時,賴在嬸娘的床上不走,稍大一些便被師父勒令單獨去睡。聽故事入睡的機會就更渺茫了,嬸娘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套,而師父似乎最擅長的是講鬼故事,她聽一回直接就被嚇退。

時至如今,在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的時候,莫葉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忽然這麼依賴於伍書。或者她根本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產生了對伍書的某種依賴?

……

深沉的夜,被破曉東天的光亮驅散。一夜安睡無夢的莫葉也在早晨忽然醒來,耳畔還能聽到最後一聲鍾響。

放置晴雨時鍾的小屋就在書房的隔壁,而書房所在的院落,與她休息的這間臥房隻有一道院牆的隔離。之所以宅所是這麼安排的,也許正是因為那時鍾,它會在早上準時‘喚’醒宅中主要照顧阮落的幾個人。

隻有熟悉的環境才會讓人卸下全身防備,而在這每一寸地方都透著陌生感覺的屋子裏,隻要睡醒了便不容易再生睡意,盡管因為昨天歇得太晚,此時莫葉的腦海裏還殘存著一絲困倦。

那座晴雨時鍾發出的響聲是有規則的,莫葉記得昨天傍晚,阮洛講解過,十二時標一次推遞,鍾聲也會在指針到達時標時,累積發出鍾聲的次數。

雖然沒聽到全部的鍾聲,但莫葉在推開窗戶後,眼見天色已經大亮,她大抵也知道時辰不早不遲剛剛好,有些慶幸自己昨夜雖然輾轉睡得晚了,今早卻沒有遲起。

穿好衣服推門出屋,正好看見對麵的屋舍裏,白桃也正推門出來。看她睡眼朦朧,恰好也是剛起的樣子。

白桃亦一眼看見了推門而出的莫葉,不禁有些欣然於這種同起的默契。兩人立即相邀一起,去了廚房旁的井亭洗漱。

莫葉不擅長綰發,白桃倒是非常樂意教授此藝,接著莫葉又教白桃用熱布巾蒸臉。各自打理好一切,便一人端著盛有熱水的木盆,一人捧著幹燥折好的布巾,一齊去往阮洛的臥房,準備服侍他起身。

阮洛似乎睡得有些沉,兩女敲門無人應,便直接走進屋去。白桃躬身在床邊喚了好幾聲,他才醒來。

白桃看阮洛的臉色有些不對,但又見他的精神似乎絲毫無礙,心中不禁存疑。大清早的,她也不好直刺刺的說出心中的疑慮,隻是忍不住遞了個眼色給莫葉。

白桃是一貫在宋家做著服侍宋老爺的活計,盡管宋老爺生前並未將她當奴婢使,但她在察言觀色這方麵,總歸是比莫葉強上不止一倍。這種察言觀色自然不止是指觀察人的心情顏色。

再看莫葉,卻是很有些遲鈍了,見白桃遞眼色過來,她仍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

剛剛走到擱著木盆的六角架旁,阮洛眨了眨有些發沉的眼皮,隨手撈向浸在盆中熱水裏的布巾,可就在這時,他的手突然一僵,然後就急步朝屋外跑去。

莫葉怔了怔神,而白桃則是麵色一沉,暗叫不好。

兩女陸續跟著跑了出去,就看見阮洛單手撐牆,正在花壇一角不停嘔吐著。

莫葉見此情形才算大致明白了一些,剛才白桃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她一時不禁有些亂了手腳。

而白桃因為有所預料,所以此時倒不如昨天看見阮洛誤將墨汁當粥飲時那麼慌張。以前她也有見過醉酒之人食積而嘔的情形,所以在走近阮洛後急忙扶住了他的一邊臂膀,同時掃了一眼地上的穢物。

“是昨晚誤食的墨汁在作怪!”白桃忽然驚呼。

吐完一陣的阮洛稍稍回過身來,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時說不出話來。還好有白桃在一旁扶著他,否則嘔吐過後一陣虛浮上頭,他可能連站都有些站不穩。

莫葉連忙像白桃那樣扶住了阮洛另外一邊的臂膀,隻見他的精神狀態比起剛起床那陣是驟然虛弱下去,她立即看向白桃,脫口急道:“怎麼辦?”

“要趕緊去叫郎中來看。”白桃眉頭皺緊,轉言又道:“你對這兒還不熟,我去叫郎中,咱們先把他扶回屋去。”

莫葉隻得點點頭。

扶阮洛回屋躺到床上,白桃幫他蓋好被子,細心擦幹淨他嘴角的汙處,又出門大聲召了兩個丫頭近身,吩咐她們去廚房燒些開水來,然後她回轉身囑咐了莫葉幾句,這才急步走了。

莫葉以前看書時獲知一個說法,叫‘病來如山倒’,此時的她算是真正見識到了,不禁心下有些恐慌。

她按照白桃走前地吩咐,用柔軟的帕子輕輕拭去阮洛額頭一陣陣泛發的虛汗,她自己的額頭倒也開始不停流急汗,卻渾然不自知。

胃裏積食一空,這會兒的阮洛倒是感覺髒腑間的滯氣疏通了些,可是頭卻變得沉了起來。

然而生病的經曆在他成長至今的歲月裏,是常有的狀態,所以他除了感覺身體不適,心裏倒是不太擔心的。

緩緩出了口氣,他望著急的滿頭汗的莫葉,沒什麼力氣的說道:“我常常生病,躺幾天、吃些藥就會好,這沒什麼的。”

莫葉忍了忍,終於忍不住道:“都是我的錯。”

“隻怪我自己身體不好,與旁人何關。”阮洛喘了口氣,輕聲道:“你才剛來,怎能怪你。”

莫葉捏著帕子的手不由得一緊,沉默了片刻後,她一咬牙道:“如果不是昨晚我沒有在你身邊看著,怎麼會有後來的事?仍是我的錯。”

阮洛歎了口氣,道:“好吧,是你的錯,但你隻是小小失誤,而我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他忽然又是一笑,溫言道:“不過,生病還是挺難受的,所以你以後要看好我啊。”他笑得有些勉強,眼中斂著疲憊。

“好。”莫葉咬著下唇,眼睛裏泛起晶瑩。

……

昨夜,王哲與燕鈺一直聊到深夜,飯莊裏跑堂的夥計終於忍不住委婉提醒,京都快要宵禁了,滿身酒氣的一行四人這才踉踉蹌蹌離開了雅間。

燕家有置辦在京都的一處宅所,宅所的管家早就聞訊等在外頭了,茶都喝了好幾壺,卻不敢觸犯少當家會友的好興致。

當然,作為燕家的核心家仆,這位五十來歲的老管家是知道王哲的真實身份的,這也是他不準備打攪少當家與朋友喝得酩酊大醉的重要原因之一。

燕家老管家大方的付了酒資,使喚幾名護院扶著燕少當家上了馬車,又安排幾名護院照例送王哲上車。

同車的卜羽發著酒瘋仍叫著不要回去,稍微清醒一點的王哲隻好叫燕家的護院送他們去了一家客棧落宿。燕家老管家雖然還不知道卜羽‘不要回去’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但他能料定王哲這個樣子肯定是回不去就夠了,自然又親自跑了一趟,將此事安排妥當。

一場大醉後醒來,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捂著如被鈍器重擊過一樣悶疼欲炸的頭,仰躺在床上的卜羽睜開眼睛。甫一入眼的場景讓他意識到自己躺在別人家裏,他頓時從床上蹦了起來,跳下了床,又立即衝出房門,然後一腳踹開隔壁那間房的房門,大吼道:“王——哲——”

昨夜休息前,作為卜羽的老朋友,王哲的神智雖然處在醉酒之中,卻還沒忘了老朋友醉酒後的惡癖。於是他將中間的屋子給了卜羽,他和楊陳各居左右。

果不其然,卜羽一早醒來就立即踹門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