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行在身畔的陳酒斟酌著道:“大約是後院井亭旁水桶打半桶水的重量?”
林杉點了點頭,又道:“廖叔叔要負著這半桶水的重量行走大約四百裏路。”
“四百裏?”陳酒目露一絲驚訝,望著山下土路上以一種有些別扭的姿勢緩慢行走的老少,她思索了一番後才又說道:“從這方向看去,他的師門所在,應該到達中州碧水環山。不過,中州的人你能使得動,他不讓你派人送他,你也可以調使中州那邊的人接應啊。”
“可能是在中州範圍,但未必是在碧水環山……我知道得也並不準確……”林杉有些懊惱地低了一下頭,然後很快又抬起來,“廖世算是與我的恩師同輩,但他的師門是早在幾代以前就與北籬學派分割了,否則傳承至今,不會出現專長造詣上這麼大的區別。他們藥穀既然已經獨立成派係,北籬方麵也不好幹預。或許隻有北籬學派這一代的繼承者有人力能查到藥穀的具體位置,但我想還是不知道最好,免得藥穀要遭殃。”
陳酒忽然想起一件她聽林杉以前提起過的有關藥穀的事情,忍不住問道:“莫非藥穀擄去孩童練藥傀儡的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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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土路一側百步開外的山頭上,那騎馬緩行的一對人談論某個話題快到了一處關鍵節骨點上時,與山脊平行的土路上,那個前胸後背都負了諸多重物、似乎因此被壓得身形更佝僂了的老頭兒,也正與他身畔那個少年人把話說到了一個快要吵開的境地。
嚴行之想要卸下廖世背上的竹簍,替這位他無比尊敬的長輩背負一些重量,卻已經是輪到第六次被老頭兒幹瘦的手掌推開。
“竹簍而已,又不重!”剛剛被推開的嚴行之暫時沒有靠近過來,與廖世保持著三步距離的間隔,他被拒絕多次,不禁也有些奇異的惱火起來,揚眉又道:“你不讓我背,我心裏的擔子更重!”
廖世卻依然絲毫不退讓,鼻孔裏噴著氣地說道:“瞎胡鬧,這不過就是半桶水的負重,我還背得起。”
在他說話的時候,就見他一手按在胸前那隻藥箱上,讓它不那麼頻頻在自己沒什麼肉的胸骨上彈跳磕碰,另一隻手繞到背後,扯著竹簍子底部,讓它不總是朝瘦削的肩膀兩邊打滑。
但這副動作,在嚴行之看來,則有些像是他在保護自己的東西,不再讓自己碰到一絲毫的樣子。
嚴行之撇嘴說道:“我知道藥師要帶我去一個有些遙遠凶險的地方,這幾天都很注意在調養身體,四百裏路而已,不說全程讓我替你負重,至少二百裏負重還是做得到的。”
“然後剩下的二百裏,你想讓我把你也背上?”廖世口舌無比犀利地說道,略一頓聲,他就又道:“那才是要了我的老命!”
嚴行之沉默了,眼底一片沮喪。
關於他們嚴家家傳四代的那種怪病,至今還未弄明白病因。三年前自己身上開始出現那種怪病的初發症狀後,雖然有廖世無比精確的研藥施為,他的自我感覺還比較良好,但他不會忘記,他那位哥哥從病症初現到病死的時間,不過三、四年的光景。
如果不是有藥師第一人廖世的悉心治療,嚴行之覺得自己很可能已經走到他那死去哥哥病入膏肓的狀態。
可是,自己身上現在還未出現太過嚴重的病理爆發點,真的就能完全證明,自己還未處於病情嚴重的狀態嗎?或許現在體能上的良好狀態,隻是用藥精細控製的結果,並未真正改變病理體質。
至少麵對他看上去還不錯的治療狀態,作為施治者的廖世一直都是無比嚴謹的態度,精神上從未放鬆過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