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險惡(3 / 3)

德妃聽阿賈把話說到這一步,不禁失笑說道:“不過是用麥稈製作的東西,還能賣多高的價格?再者,京都居民會習慣借用這種小物什飲茶?”

“娘娘息怒,先容****說句大不敬的話。其實這也是陛下聖諭在前,萬民一家,切不可倚了皇家身份就負了百姓的益處,無論如何,總不能讓替宮裏辦事的商家專做虧本生意。胡坊主憑此差事,借些皇子殿下的榮光去,賺回本錢,勉強也算在規矩之內。”太監阿賈斟字酌句地說到這裏,忍不住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悄然看了一眼德妃此時的臉色。見她麵容還算平靜,他才又補充說了一句:“至於這麥管京都居民們用不用得慣,****也曾好奇問過胡坊主,以他的話來解釋,這小物什在京都的銷量竟還不錯,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小作坊量產。想必……想必京都居民是用得慣的吧。”

“哦……”德妃沉吟了一聲,悠然說道:“聽你剛才說來,華陽宮,還有公主那邊都在用這種物什,好像就隻有本宮那裏還未曾知曉了?”

太監阿賈聞言微怔,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連忙恭聲解釋道:“娘娘息怒,因為這種物什……在使用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些損了雅儀,所以……”

阿賈開口之初就是萬分小心,生怕給德妃抓住半點動怒的由頭,但在不知不覺中,他還是將話說到一個死角。使用麥管有失雅儀?德妃不能失了姿儀,二皇子殿下就不需要姿儀了?公主也不需要了?

阿賈說話的語氣漸漸也遲疑起來,皂色太監服裏頭,後背開始冒出冷汗。

就在這時,溫水潤喉後就一直安靜偎坐在榻上的二皇子王泓忽然出聲說道:“阿賈,你先退下吧。”

太監阿賈聞言如受大赦,連忙應聲,又向德妃告了一聲罪,就又拎起那還有大半壺開水的鶴嘴鐵壺,帶著那宮女收拾了桌上的杯盞,從內室退到外殿去了。

目光在那一對太監宮女出去的背影上停了停,德妃就轉過臉來望向王泓,微微一笑說道:“華陽宮裏的奴仆,倒也有一些可愛之處,就是有的地方也終是胡鬧了些。”

王泓淡笑著道:“母妃說的胡鬧,是指兒臣用麥管嗦水的事?”

“何止此事……”德妃目光一指一旁桌上剛才放過那些杯盞的位置,麵色微訝地道:“就說那九盞斟水的事,母妃也是頭一次見到哩。”

王泓恍然一笑,解釋道:“這也是那些宮婢想的招,有時候兒臣夜裏忽然覺得渴了,但外殿水房爐子上擱著的都是滾燙開水,一時半會兒溫不了,他們又不可能像母妃那樣做,把水吹涼了,便想了這個辦法。”

德妃聞言,心緒微動,不知不覺就想到自己那宵懷宮裏的宮婢們。相比較起來,宵懷宮裏的侍婢雖然處處小心規矩,但也少了許多趣味,叫她們往左,她們便絕不會往右。今天來這一趟華陽宮,雖然叫她碰上幾個不守規矩的劣奴,但同時也讓她隱隱覺得,她寢宮裏的那些宮奴個個都有些規矩得不似活人,倒似木頭。

沉默片刻後,德妃若有所思地開口說道:“看來,這些奴仆,也不是絲毫不知小心謹慎,剛才斟水時,他們也知道先將所有杯盞都燙一遍。”

這時的王泓忽然覺得時機已到,正準備趁著德妃此刻心思疏鬆之時,借勢說一說他對於剛才德妃的那個提議所持的不同意見。

可就在這時,德妃又先他一步開口,卻是要離開了。

“好了,母妃也不在這兒多打攪你休息了,這便回去了。”德妃說罷,就要轉身出去。

王泓也準備起身恭送,這時,德妃忽然又回過頭來,抬袖做了一個阻止的動作,然後她朝左右兩個宮女吩咐道:“皇子前幾天受傷失血,身子有些涼,切不可再受風寒,你們兩個去屏風後頭的衣櫃裏再取一套絲毯,給皇子加蓋上。”

兩個宮女連忙應聲,就朝內室後頭走去了。

王泓聽聞此言,已是暗暗大吃一驚。

以前他的貼身侍婢小星還沒有離開華陽宮的時候,他曾派她監視過宵懷宮幾個月,所以他早就知道,德妃身邊的侍婢分兩種,一種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宮女,另一種則身懷不俗武藝。

他不知道德妃吩咐的那兩個宮女是不是屬於會武功的那一類別,如果是,隻是憑她們對人的呼吸聲敏銳地覺察力,衣櫃裏藏的那兩個人絕對難以繼續隱身了。

內心情緒起伏太過劇烈,臉上就難免有絲毫的顯露。

德妃望著起身至一半,忽然定住了身形的王泓,不禁疑問道:“皇兒,你怎麼了?”

“沒……”意識到自己臉上的驚懼神情可能已經被德妃的眼光捕捉到了,精神又過於係掛衣櫃裏藏著的那兩個人,王泓忽覺胸臆一滯,話不及說出口,一陣猛烈的咳意就竄上喉頭,他咳得躬起了背。

德妃見狀不禁心頭微疼,連忙走過來,一邊輕輕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一邊因為擔心而責備道:“說是小心別受風寒,這就咳上了,你這孩子……為娘今晚上又要擔心得入不得眠了。”

王泓本想說些什麼,無奈這一通咳來得太激烈,他一時竟按捺不下去,連眼角都咳得濕了。

“毯子呢?!都在後頭磨蹭什麼呀,快點拿過來!”德妃朝去了屏風後拿絲毯的兩個宮女吼了一聲。

兩個宮女很快取了毯子回來,皆是手腳輕顫,有些懼於接近德妃,隻將頭垂得極低的雙手將毯子遞過來。德妃似也暫時不管什麼姿儀了,一伸手就抓過質地輕柔的絲毯,然後扶王泓躺回榻上,替他蓋上兩重被毯。

因為多了一條毯子,占了一些空間,德妃並沒有看見錦被掀開時露出的那冊子的一角。

替王泓掖被角時,德妃捏了捏那條毯子,臉色忽然又惱了起來,朝那兩個剛才去後頭拿毯子的宮女叱道:“叫你們拿毯子,你們也不知道拿厚一點的來?!”

兩個宮女被嗬斥得身子一抖,一個字不敢漏出口,驚惶得將本就低著的頭垂得更深了。

德妃瞪了那兩個宮女一眼——也不管她們此時是否看得見——然後她就視線一偏,又喚了兩個宮女去後頭。

這後頭被喚去取被子的兩個宮女果然速度夠快,並且取來的被子也足夠厚實,德妃照例要將那被子抓在手裏,卻不料這被子比那絲毯可是沉重多了,她險些沒抱穩的滑落到地上。

她一時又怒了,叱道:“這被子多久沒曬過了?濕沉得跟磚塊似的,這是能給人蓋的嗎?再去換!”

說罷,她一甩手將那疊得方正的錦被扔了出去。

兩個驚惶垂著頭的宮女仿佛額頭上長了雙眼睛,立時搶前一步,將主子甩脫的錦被穩穩接住,然後快步又朝屏風後的衣櫃去了。

此時的二皇子王泓終於艱難地忍下了咳意,正好看見那兩個宮女接被子的動作,他暗暗心一沉,看出這兩個宮女正是德妃手下會使武功的那一類,連忙開口阻攔道:“不用了,隻蓋這兩層,就已經很暖和了。”

德妃側目看了他一眼,就見他攤開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又說道:“手心都熱出汗了。”

德妃下意識在榻沿坐下,然後握起了王泓朝她攤開的那隻手,緊接著她就覺得王泓的手一片滾燙。她心下一驚,順著王泓的小臂往上一探,裏頭也是一片滾燙!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你身上難受都感覺不到的嗎?”德妃先是焦慮地朝王泓責備了一聲,然後她偏過臉,急聲道:“還站著做什麼,去傳禦醫來!”

又有兩個宮女跑了出去。

待收回了目光,德妃又伸手探了探王泓的額頭,她不禁皺起了眉,驚疑說道:“難怪母妃剛才沒有察覺,你這額頭有些涼,身上卻燒得滾燙,這是怎麼回事啊?”

王泓淡淡笑道:“母妃別擔心,兒臣並不覺得如何難受,何況夜裏發燒是兒臣以前常有的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就隻會叫別人不擔心,你宮裏的這些人聽得慣了,真就全不擔心了!”德妃憂心地責備了一句,然後她眼神微變,雙手捉起王泓那纏了厚厚一層布帶的傷手,滿目異色地道:“難道是這外傷有變在作怪?從小到大,你還從未受過這麼深割到骨頭裏的劍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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