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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忽然起意的一句逗弄,沒想到竟惹人在意,王熾臉上的笑意稍定,拍了拍阮洛的肩膀,緩言說道:“我豈會不知道你。雖然我因為一些原因而無法做到親手照顧你,可我一直都沒有疏忽過安排別的人這麼做,若真要算計起來,你回京三年了,也不過就是前幾天在東風樓大手了一次。所以你無需太在意我剛才說的話。”
阮洛聞言,本來有些鬱悶狀的目光中,忽然起了一層極細的波瀾。
頓聲片刻後的王熾又道:“我不過是見你剛才一直繃著心神,想給你疏一疏,難道我想開個玩笑就這麼難?”這番話說到最後,漸漸透露出一種喃喃自語的意味。
這時,一直隻是沉默跟在王熾身後的兩名大內高手中,為左的一位插言說道:“陛下,一片金葉子與七十萬兩官鈔放到一杆秤上,可是不但不能將秤扶平,還會把秤杆打折的。”
“哦?如此說來,我恐怕真是與樂藝無緣了。”王熾感慨了一聲,麵容很快恢複平靜,又道:“到了恒泰館,朕還是你們的老爺。”
“是!”
“是!”
兩個大內高手聞言立即明白過來,齊齊應聲,不再多言。
再看阮洛身後,隻這簡單的三兩句對話,已叫那兩個漢子瞠目結舌……
——原來他們憑這位錦服中年人的形容氣度而揣測出的王爺身份仍算小了,今天出了皇宮來到這兒的,竟是當今天子!
……
王熾主持在京都內城修建恒泰館區的最初用意,是為了用這片建築群區接待外邦使臣。凡是遇到重大節日,外使來賀;或者郡王、侯伯等固居於封地上的貴族來京省親,大多都是住在這片街區。
封地在外的貴族們入京後安歇此處,方便出入享受京都繁華的同時,也比住在宮內少受些規矩上的約束,又比住在宮外驛館獲得的服侍要精細許多,安全問題上兼能照顧得更為穩妥。
除此之外,考慮到外使的特別處,恒泰館街區裏有幾處建築群是根據外邦習俗而築成。
就說北雁國地處風寒塵重之地,此國民眾從下至上都習慣用葦草細編的方片鋪地,入內室需要脫去布履,就地而坐。北國民戶的前廳大堂中往往支有火塘,無論飲水還是飲酒,都在眼前煮開溫熱、即取即飲。這不似南昭,以硬石板鋪地,一般茶飲都是由廚房煮開調好,才端至前廳待客,除非在某種節日裏,才會焚香調飲。
為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區分和妥善安排這些禮式,恒泰館街區就此被劃分出來設計建造。南昭朝廷為此啟用工部最好的修建隊伍,整個建設過程隻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在財力上也消耗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而恒泰館街區建成期距今已有將近八年,有幾項街區特別規定在這八年間發生了些許緩和以及改變。
在這個生活配備齊全、薈萃了異國多樣元素的街區,如今不再像剛建成時那樣,隻允許邦交外使、封外貴族入住。這裏的入住費用雖然昂貴,而且對居住時限也有規定,但隻要你擁有足夠的金錢,且不要過於憐惜這些金錢,哪怕庶人之身,也是可以入住的。
遵循了王熾地吩咐,阮洛一次便簽出三張銀票,準確地說,這應該叫做“金鑒”,因為這一張紙就具有調用一萬兩黃金的作用。自家產評估一年多以來,阮洛還從未這麼大手過,一次就將一本空頭票冊使用到頂值,為此他在連續按下十根指印後,心裏不禁也抖了抖。
第一次在一天內動用這麼多財產,而且不是用於進購貨品——似乎隻是為了陪陛下去恒泰館玩一天——今天這事不論順不順利,恐怕下午就會有消息傳遍半片京都商界,不知等到明天與那些同行老友們相遇,自己該如何解釋今天的瘋狂呢?
拿著三片紙跑腿去了雲峽錢莊的分別是阮洛的一名保鏢和王熾的一名侍衛,倆人很快就回來了,在恒泰館街區西大門碰頭。此時此刻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麼驚訝的,而等那一張遍布了十幾道紅、黑、藍、褐顏色不一印章的雲峽錢莊大票進了恒泰館總管事閣,再出來時,再次負責跑腿的這兩人都驚呆了。
銀票他們也曾用過,但像今天這樣揮霍銀票,此生還是碰著頭一回。
抱著兩大摞一張替代十兩銀子的官鈔出來,跟隨阮洛的那位名喚阿平的保鏢隻覺得步子邁得有些飄,與他並肩而行的大內侍衛十三則走得穩些,但實際上他心裏此時也有些覺得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