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從千裏之外帶來的聲音(2 / 2)

而當歌女唱至“山崗風吹粟米熟,盼誰來收儲”這段時,麵容一直很平靜的王熾雙眉微起峰角。

……

冬臘月,平西江;

水中月寒,星稀可數;

山崗風吹霜雪落,平添草木枯…

一曲“山崗風”唱畢,雖然歌中詞兒既如這家餛飩館店主要求的那樣,不可悲戚;又如王熾要求的那樣,要細說川西實景。唱歌的姑娘也依從了阮洛的特指,用了很標準的京都口音來唱,但歌聲的最後一個字落在“枯”上,有些景象,即便不直接名言,此時似乎也已表現出很清晰的一麵了。

何況這份意思,正好撞中王熾選聽此曲的用意上,對於在川西待過幾天的他來說,那歌女的歌聲中,實是擺開了幾把無形的刀鋒,刺得他隱隱感覺到痛楚,也更令他堅定了近期即將啟動的一件事。

山崗風曲結束了,王熾也陷入一種沉默之中。這歌曲是他要的,而現在他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倒使得那歌女也覺得場間氣氛有些尷尬起來,既想問,又有些怯於開口。

“伯父?”店堂內安靜了片刻,還得有勞阮洛提醒了一聲。

王熾從那乘著歌聲似乎飛去了千裏之外的思緒中走出,回到坐落京都林立一片小戶家宅間的餛飩館中,微抬目光看向那唱歌姑娘也正投來的詢問目光,點了點頭道:“唱得好,值一葉金。”

獲得了聽客的稱讚,唱歌姑娘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欣然。

阮洛覺著今天出來這一趟,中途串入這麼個小插曲,事至現在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今天他放下手頭上的事離開賬房,本意隻是陪王熾在民坊間走走看看罷了,倒不如王熾聽完那首來自川西的民謠後會心生那麼多的感慨,於是在王熾的話音落下時,他也微微側頭,朝侍立身邊的阿平示意了一下。

阿平會了意,邁出一步,拿起擱在桌上的金葉子,交托至唱歌姑娘身前尺許地裏,緩言說道:“姑娘可以收下了。”

就在唱歌姑娘小心翼翼接過那片金葉子時,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的王熾步下微滯,忽然問了句:“川西莊戶種冬小麥的多麼?”

“不多了……”唱歌姑娘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如果冬天裏種了麥子,來年要被搶去兩次的……”

“唉……”站在唱歌姑娘身後不遠處的撫琴老人忽然發出一聲長歎,將姑娘那一句話還未說完的最後兩個字壓了下去。這是老人在走進餛飩館後,第一次開口發出聲音,幹澀嗓音吐露壓抑的氣息,一聲不成語,卻道盡千言。

王熾沒有再說什麼,起身出去了,阮洛相伴隨行,兩個大內侍衛緊隨其後。

阿平走在最後,負責結賬,也是按照阮洛的意思,多給了這店家一些碎銀子,算是他家受叨擾的所得。

出了餛飩館,王熾麵上表情有些沉重,腳下步子則邁得極快。從一開始到達這家小店,至此刻餐畢離開,中途並沒有外來者向他遞過什麼急帖,可看他這走路的架勢,仿佛剛剛收到宮中起火待救的急件似的。

阮洛知道王熾此行已經在宮外耽擱了不少時間,是到了必須立即返回宮中的時候了,隻是他準備著向王熾作別,可王熾好像仍也沒有這個意思,腳步快得讓跟隨者感到一絲窒息。

出了那片宅密巷窄的住戶區,走上一條視線較為開闊的直街,王熾的步子才稍微慢下來一些。

阮洛等的就是這一刻,正要斂袖拜別,卻見王熾快他一步,忽然偏過臉來問了句:“洛兒,你也有一本空頭票冊吧?”

阮洛微怔,很快點了點頭,同時他也已意識到,為王熾這一問,將要付出的價值,恐怕要是剛才那一片葉子的幾番、甚至幾十番。對於這個預見,一時間他又自覺訝異。

不過,他的資產本來就是為眼前之人準備多年的籌碼,這是他心裏早有定數的事情,可以做到為王熾隨需隨取。此刻的他隻是有些不解,王熾突然有了要他掏大筆銀子的意向,是準備用於做什麼事。

然而他心裏雖然疑惑,倒並沒有立即將這不明之處於當街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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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83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