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乙大約是在京都林家老宅出事一個月之後到的外郡學廬,有些話他不用說得太明白,莫葉也聽得懂。
“原來如此。”得知石乙是代師求解,莫葉這才散了剛剛心裏冒出的那個忌諱,不過她仍然沒有很快給出回答,隻是疑惑問道:“為何要以宮殿舉例,這也是荀先生的意思麼?”
“荀先生給的原題倒並非如此。”石乙斟酌著說道,“隻是他那道題非常複雜,一時間能找得到最為接近的參照物,似乎就隻是這宮殿了。其實荀先生在得知林先生的事情後,就沒有再問過那個問題,隻是我身為他的學生,見他實際裏還在為那個問題發愁,才會試圖幫一幫,也不知道能否幫得上。”
莫葉點了點頭,這才調轉目光,再次看向石乙剛才掃視提示的那處宮殿。
凝神片刻後,莫葉收回目光來,望著石乙輕聲說道:“皇家宮殿外表寬敞龐大,內裏結構卻是非常複雜的,僅從外表來看,隻能看出它大致符合所有房屋建造的規律,上角下方,左右對稱。”
石乙的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當莫葉願意發表自己對皇宮建築體的看法了,他反而又偏開了這個問題,有些突兀的突然問了一句:“你以前進你師父書房的頻率高麼?”
“頻率……”莫葉遲疑了一聲,很快明白過來,誠然回答,“我還不太記事時倒是經常進,但那時隻是為了玩捉迷藏的遊戲,師父的書房書櫃多,方便躲藏。後來我開始識字記事了,他反而不太容我去那裏,此後的日子裏我隻偶爾有機會去那兒。”
想起自己曾經悄入師父的書房闖下大禍,似乎是燒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莫葉的臉色古怪了一下,倒忽略了留意石乙這麼問的原因。
石乙注意到了莫葉在提及悄入書房的事時臉色有異,猜到她以前估計是在那裏闖了什麼禍。不過,對於當時還隻是一個孩子的莫葉來說,做錯事在所難免,所以石乙也沒有留意這點細節。
思忖片刻後,石乙依著自己心中所想,又問道:“這麼說來,林先生並不常與你聊到他最擅長的建築學?”
莫葉頓時明白石乙為什麼要這麼問了,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隱瞞了師父曾教她那串數字加密規律的事,順勢點了點頭,又解釋了一句:“或許終是因為我隻是女子,所以他才避開讓我學習那些知識。”
她的這句解釋倒也在理。
無論是在眼前這個時空年代,還是在石乙前世生活的那個文明先進的年代,理科終是大多數女子無法掌握的知識。理科研究漫長的工作周期也使能夠接受掌握它的那一部分女子在結婚生育後漸漸無法承擔,全球理科高材生裏女子占的比例總是那麼狹窄。更別提眼前這個大體還屬於男尊女卑格局的社會,林杉能讓他的女徒學習書寫、博覽群書,已經是很大的放任了。
石乙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對於調查林杉的事,他雖然還未真正死心,但至少他已不再在莫葉身上作什麼指望了。
望著石乙陷入沉默,良久不再言語,莫葉體會得到他現在的心情正處於一個從希望到失望的轉折,她很遺憾自己幫不了他,但她能做的也隻是陪著他一起沉默遺憾罷了。
兩人並肩在杏花綻放的寬闊街道上信步閑遊,街心遊人漸稠,難免磕碰或是踩到腳,在這樣擁擠的環境下行走,根本難得閑散下心境,便也容易丟失了出遊賞花的初衷。
兩人對視一眼,心意自然碰到了一處,也就不需要贅言,並肩挪步向著街道較為安靜的那一端行去。
兩人漫無目地的在花蔭下遊逛,不知不覺又靠近了那條環繞皇宮修建的護衛河道,沉默了良久的二人忽然不約而同地開口道出兩個字:“衛河。”
然後又不知道是因為何種情緒,兩人再次沉默下來,連帶著腳步也停在了原地。
如這般又過了片刻,終是石乙先一步開口,他挑了個輕鬆且應景的話題,笑著道:“如今那位公主殿下應該不會像三年前的今天剛從水裏起來那會兒衝著我喊打喊殺吧?”〖注解1〗
莫葉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也是微微一笑,道:“公主應該已經原諒你了,但此事還是不宜張揚。那天你雖然是為了救她才那麼做,但當時你沒有行醫資格,而那件事涉及皇家體麵,往重了說仍然算是觸犯例律。”
“我知道。”石乙將目光投遠,悠然道:“隻是當著你的麵,才把那件事拿出來開開玩笑。”說到這兒他又把目光移了回來,落在莫葉臉上,笑著說了句:“但還是要謝謝你地提醒。”
與石乙的目光對視,莫葉也已意識到今天的遊逛過程有些無聊。風景是固定的,遊玩的本意仍然還是在於遊玩者本身。或許多幾個人一齊同遊,一路有說有鬧,才能達成“玩”字的本義。
但是很不湊巧,今天莫葉能約到的人似乎都有事纏身,抽不出閑工夫來。
思及這一點,她不由得很是疑惑,怎麼石乙今天也是一個人來的,當即問道:“幾位姨母不方便來這樣的場合露麵,你怎麼也沒約上你的那幾位同學?你剛回來那會兒不是常與他們在一起閑聚麼?”
“正是因為前段日子閑得厲害了,最近這些天他們哥幾個都被家裏人催著用功呢。”石乙微笑解釋道:“原本他們也是給每年春啟節賞杏活動留了假,但誰也沒想到今年的杏花會是催開的,提前了許多,假期也因此錯離開來。”
聽了石乙說的話,莫葉忽然感慨了一聲:“人能等花,花卻不能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