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屋子裏沒有燃炭火取暖,林杉可能都不會在意,但身為離他最近的侍衛,江潮覺得,即便他沒吩咐,自己也有必要做些什麼。
江潮走後沒過多久,林杉就又斷斷續續咳了起來,但他依然目光如定,並未受肺脈中那絲寒氣襲擾的影響,打開了手邊的一本無題冊子,翻到了他剛才看到的那一頁,繼續認真研讀。
片刻之後,房門處沒有響起江潮那沉穩的腳步聲,來人腳步輕微,連著呼吸也較輕,而林杉不用抬頭也知道這人是誰,嘴角已淡開一絲笑意。
在混雜著紙墨與那種若有若無竹炭氣味的書房裏,來人身攜的那抹淡淡酒香便顯得格外明顯,還有她纖秀手指間端著的那碗花生豆仁粥,食物自然的香味也是格外誘人。
“酒兒。”林杉合上書挪去一旁,抬頭望向站在書桌前的淡妝女子,含笑說道:“你怎麼來了?”
酒兒即是東風樓三年前的總管事九娘,而她在三年前跟著林杉來到北地這處小鎮隱居時,便恢複了原本的閨名,姓陳單名一個酒字。不再居於東風樓,不再每天濃妝豔抹之後,陳酒那身脂粉香也漸漸淡得近乎消失。
一年前,待林杉的外傷完全痊愈,她緊繃的心鬆弛下來,頓時覺得日子過得頗為無聊,便重操舊業,卻不是指東風樓裏的那些行當,而是釀酒。在被生活所迫,賣身入東風樓之前,陳酒是京都頗有些名聲的陳五酒莊老板的女兒。因為陳老五就這一個女兒,所以在她還隻有五、六歲時,就開始教她釀酒技術。
如果沒有戰事,沒有前朝時局的腐爛,陳酒的一生至少應該是富足平靜的。然而動蕩的時局就像地震,可以摧毀一切,特別是小產業商家,會因為這種動蕩而最先崩潰解體。
戰亂使一切生活物資緊缺,還拿什麼釀酒?連飯都快吃不起的民眾哪還有心思買酒吃?酒莊在極短的時間裏破產,身為酒莊老板,陳酒的父親受不了這打擊而生了場重病,陳家連家主都倒下了,境況之緊張可想而知。
陳酒為了給父親籌治病的錢,便離家尋生計。給大戶人家洗衣,到飯館端盤子,甚至上山砍柴的苦力活她都做過。但因為她是女子,沒少受人歧視,明明做了與男子等量的活,卻往往要多費一番口舌,才能拿到同樣的工錢。
隻因她是女子……隻因為她是一個姿色不俗、且還隻有十幾歲的女孩子,即便她隻想做工掙錢給父親治病,卻少不了收到男主顧的歧念騷擾、女主顧的冷語提防。
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地位作為保護力,女子的美貌很可能是種錯誤的獲得,會給自己帶去比醜陋更嚴重的麻煩。
盡管陳酒也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子在亂世中要謀生,會遇到的困擾與威脅將更多,她也時刻提防小心著,然而最終她都沒有逃過現實的逼迫,為了拿到急錢救命,她最後以十兩銀子的價格,把自己賣給了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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