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他是……(1 / 3)

“新人何在?”

燕鈺剛一上車,就得了那長者問出的四個字。

燕鈺也知道,自己“空手”而歸,定然少不得受家族長者一頓盤問,他也正有些發愁,不知道該怎麼向這位在家族中聲望極高的長者交待。思慮甚多,他最後卻隻挑了最簡單但明了的兩個字回應:“輸了。”

“輸了?”長者將燕鈺說的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忽然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他不問,燕鈺反而意識到一個問題,質疑道:“族叔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知道也是隻知皮毛。”長者輕歎一聲,“一直不見你回來,叔有些擔心,叫夥計去城裏看了看,猜著東風樓的事是你在辦。考慮到你不喜歡被人跟得太緊,沒讓那夥計細看。”

燕鈺聞言,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踢門那人,是不是……”

“踢什麼門?”長者聞言也詫異起來,“真有人找你麻煩了?”

“沒有。”燕鈺遲疑了一聲,不知道他這位在族中德望極高的叔叔是不是已經知道包場的事。

不料他才剛想到這一茬,就聽那長者寒著臉道:“還想繼續瞞著?三千兩可不是小數目,你真拿銀票當紙玩呢?”

“族叔果然……觀事周密。”燕鈺臉上浮過一絲尷尬,這麼大手筆的花錢,其實也是他的第一次。

“不是叔故意要去觀察這些,而是大家都能看得到。居然當街把賬本拿出來了,誰蠱惑得你。”長者看著燕鈺微微搖頭,隨後又道:“東風樓裏難道出妖精了不成,阿鈺,把賬本拿出來給我看看。”

燕鈺知道族叔擔心的是什麼,他在東風樓拿出來簽的那種賬本,是燕家賬務當中另類的存在,可以直簽白銀,整個家族不超過十本。

父親是看他掌管南昭中州分會的商務運作,所以給了他一本,卻不是讓他拿去敗壞的。這一本賬冊總共可以簽十萬兩白銀,但全都應該用作貨款。

然而他今天一筆簽出去三千兩,卻都是用在私事、遊戲之事上,這可是犯了族規大忌。

他是燕家家主的次子,有這層關係保護,犯一兩次族規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他同時又是繼承位待定的燕家二少,任何有損繼承者的事,都要慎為,或者不為。

聽著族叔的話,燕鈺了恍了下神,回想自己在東風樓裏經曆的種種,他也有些疑惑,難道那會兒的自己真是撞上什麼魔症了?

可若是如此,難道那個紫衣女子妖魔化了不成?

想到此處,燕鈺的嘴角不自覺間流露出一絲笑意。

正從他手中接過賬本的燕族長者觀察到了這一點,隨口說了句:“歡場女子花容媚骨再妙,終不是我們燕族子孫的妻主之選,也絕不會是燕族未來當家主母的待選,你可別學易文。”

燕鈺聞言點了點頭,又笑了笑,沒有說話。

燕家可以直簽調用白銀的這種賬本,每一頁都是重頁,簽用後會在賬本上留下半頁底存,方便以後對賬,也是為了防止貨款私流。

那長者取過賬本後信手一翻,很快停下了手,因為那張三千兩的出賬頁非常明顯,底存頁上一片空白。

燕鈺當然不會在這名目上寫“東風樓包場支出”這幾個字了,但如此留白,也存在古怪。

長者又將空白頁前後的幾頁都翻了翻,確定隻少了一頁,這才合上賬本交還燕鈺,然後問道:“那張三千兩的票據上,留的是什麼名目?不會也是白票吧?”

“跟白票也差不了多少。”燕鈺笑了笑,收回賬本安放懷間,又道:“隻留了我的名字,正想先跟族叔商量這名目的事。”

長者訝然道:“你還真開了空票?”他這話剛說出口,忽然想起一事,又道:“阮洛那小子真給你擔保了?”

“這事得謝他。”燕鈺點了點頭,直接承認了長者話中所問。沉吟片刻後,他接著道:“剛拿出賬本那一刻,我也有些糊塗了,還好阮洛出麵說要擔保預支,我才想起這賬本名頭的事。燕家票據先留在阮洛那兒了,我跟他商量了這事,他同意讓我先想好名頭,在兌現白銀。”

“這阮洛…了不得……”提及阮洛,長者捋了一把胡須,沉吟起來。關於九年前的事,憑這長者的資曆,自然是知道的。

“平地起高樓這種事,做起來並不簡單。”燕鈺淡然一笑,“阮洛的家資,大部分來自他那位已經逝世的姨父。”

對於燕鈺的說法,長者隻認同一半,微微搖頭道:“但看樣子他接掌得很順,商事盈餘充足,這也是才幹。”

“族叔,你較少來南昭京都,也許會因此疏於了解。阮洛六年前就在京都創得‘金算盤’的名頭,在京商領頭人的商行裏練了三年,該學的應該都學會了。”燕鈺說到這裏忽然一歎,“隻是中間隔了三年,他一直在外麵養病,被人遺忘了一段時間。”

“你提了這麼一句,倒讓叔忽然想起來了,九年前他離開梁國的原因,也是因為生病。”長者的話說到這裏,話鋒忽然一轉,“叔知道你一直沒斷過那個念頭,今天親眼見過他了,該斷念了吧?”

“是,憑他的身體狀況,恐怕也隻能一直留在南昭京都,硬拉他來梁國,隻會讓他折命。”燕鈺點了點頭,但他眼中很快又浮升疑惑,問道:“族叔忽然這麼說的意思……難道這事你也一直掛念著?”

“我沒那閑工夫。”長者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輕視,“區區一個阮洛,若隻當他是計算組儲備人才,梁國也並不缺這樣的人,你早該斷念了。”

“嗯,知道了。”燕鈺應聲,沒有再就此事多說什麼。

“三千兩的事要仔細考慮。叔剛才有些難理解你為什麼簽空票,現在忽然明白了。這事還真有瞞著大當家的必要,這麼大一筆錢流出而沒有貨物單據所倚,他一定會查的,東風樓最後也不會瞞得住他,易文的名譽可能要帶著受牽連。”思酌起空票據的事,長者微微皺了一下眉,話語稍頓之後接著道:“阮洛那邊,願意擔保多久?”

燕鈺以及長者所言的“擔保”其實就是借錢。三千兩白銀,是阮洛先從他自己的銀庫裏兌現,燕鈺才能開得了空頭票。

但借出去的錢總是要收回的。身為商人,阮洛借錢出去,卻是從了朋友之義,沒有要息錢,否則對於燕鈺來說,又得新增一筆開支。阮洛已經義氣如此,燕鈺不該沒有自知之明,得盡快還賬。

長者此時問的這個問題,不久前燕鈺也向阮洛問過,也就是在易文被謝漣漪約走,留他倆在樓裏聽曲的時候。

在東風樓的人眼裏,票上是不是空頭沒關係,隻要真實的白銀入了東風樓的賬,便貨款兩清了。但這不表示阮洛也理解不了空票於燕家、於燕鈺會潛存什麼影響,所以這事不能太敞開了談。

可阮洛當時給出的話,意思說得比較模糊,沒坐一會兒身體抱恙先離開了,之後也再沒機會與他談這事。

如果沒有明言為定,那就隻能按行規來辦,一個月是最標準的借期,延長三個月時間勉強也行得通,再長了燕家族人、分會這邊也會漸漸瞞不住的。

待燕鈺說明了自己的預計時間,長者立即表示反對,他的理由是,燕家這種可以直接調用大額白銀的賬本票據,還從未發生過像今天這樣被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情況。

“涉及數額太大,朋友也難信。”看見燕鈺欲言又止,長者又多叮囑了一句,“想辦法在半個月以內弄平這筆賬,實在不行,就用自己的錢頂上。缺了的這一頁,我會聯係幾個分會賬房,周轉淡化掉。”

燕鈺點了點頭,最穩妥的辦法,也就隻是如此了。

不過此時的他又隱約有些詫異,似乎這位族叔對阮洛很是防備,但從常理來講,連自己都與阮洛隔了九年沒見,這位常駐梁國總商會的族叔又怎麼會這麼留意他呢?

車外幾個夥計相互間的吆喝聲漸止,應該是此次南來的一行幾人都已歸位,啟行在即。

很快就有一個燕家隨從來到燕鈺所坐的車前請示,燕鈺抬了抬手,之後沒過多久,一行五輛馬車緩緩啟行,駛向夜幕。

直到此時,車內那燕家長者才提了一句閑話,問道:“你真的把易文的未婚妻擱在京都了,還倒貼進去三千兩。”

“在我看來,這錢花得值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把族叔帶上。”燕鈺先是輕輕歎了口氣,隨後又笑了笑,接著道:“今天這一趟來,沒想到前頭碰上了胡尋,見他被東風樓耍得夠嗆,我便與易文商量了一下,想來個下馬威,接了人立即走,沒想到後頭玩大了。”

“綢緞莊那個胡尋?”長者不禁驚訝起來。

“我認得的胡尋也就這一個。”燕鈺微微一笑,語氣稍緩,他才接著道:“今天這事說起來還真有些一言難盡,族叔,這回去的路途漫長,你就當聽個故事,我慢慢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