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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商隊在駛離貫穿土坨鎮的岔官道後,行入了一片廣闊的坦地。這片地方沒有山,並且連樹木也是極少,視野一片開闊,地麵上最多的,隻是不大不小的石子與白沙。
如此廣野,卻因為沒有水路縱橫,無法耕種,也就難有民生常駐,漸漸變成一片枯地——或者,這裏算是一個極佳的預備戰場空留地?
廣野上也沒有修築正規製式的官道,隻有一條由行人自行走出來的道路,如在灰白地帶用匕首劃出的一道淺痕,雖是由人跡自然構成的路徑,卻十分筆直,宛如拿巨尺以白地為紙量畫出來的一樣。
地麵不平,致使車輛頓時顛簸起來,好在很快就緩緩停下了。
位於燕家商隊前方,大約十來丈開外,停駐著一組軍隊,擺開左右兩個方陣。
如果仔細去觀察這支軍隊,不難發現,雖然隊列中的青壯年兵士都是甲胄著身,除了沒有戰車隨行,長矛弓箭刀盾一應陸戰輕裝皆配備齊全,然而總體來看,卻是人少馬多。若是有一位具有軍事常識的人站在此地,看見這樣一支軍隊,一定會感覺古怪得很。
這支軍隊似乎是停於此地等人,所有兵士都下了馬,卻沒有席地坐下休息,而是如一杆長矛一樣,立於駿馬身畔。如果有人細心去觀察估算一下,這應該是一隻裝配精良的騎兵,並且全軍裝配還有些過分足餘了,體現在,即便所有兵士都騎上戰馬,也還是會有不少多出來的馬,在隊列裏無任何負載地隨行。
沒錯,正如之前與燕家商隊兩度擦肩而過的高潛一行猜測得那樣,這支守候在廣野裏的軍隊,其實是從京都北郊白蘆泊收隊北歸的一支邊軍。那宏都官道之所以忽然破落成那種樣子,也是由這支軍隊故意造成,為的隻是故施迷障,掩護從另一條路線行走的一路人。
今年他們收隊北歸的過程比往年都要急促,因此也發生了些許整編歸隊時的失誤。例如今年帶回北邊的馬匹,就比往年多了兩成。這些馬匹本來是要投入南方商行,間接達到促進異地貿易活力的商馬,如果硬要當成殘弱馬匹帶回北邊,對於南方而言,無疑是一種經濟損耗。
但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收隊,這是軍令,不可動搖。
現今極少戰事,這支支援南方商馬建設的邊軍,之所以要這麼倉促的離開白蘆泊馴馬場崗位,並非是要回北疆參與什麼戰鬥,而是要護送一個人北走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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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燕家商隊完全停下前行步履之後,騎兵陣營裏立即大步走出來一名武將。
此將領身著灰甲,腰畔橫刀,雙眉濃黑如巒,臉孔輪廓堅毅。與他粗糙的皮膚截然相反的,是他如北極星辰一樣灼亮的雙眼,似乎因為常常將目光投向廣闊的四野,不受促狹,使得他的視線也變得強韌有力,宛若有傷人之鋒。
燕鈺初次對上這樣的目光,竟不自禁地稍稍生出閃避的念頭。
作為一個商人,在與人交談時,慣常喜歡注視或者掃視對方的眼眸,潛意識裏就活動起自己的頭腦,想從對方的雙眼,窺入對方的心境裏,拿捏揣度對方的****與弱勢一角,談成對自己而言絕對有利的一次交易。
然而麵對一名軍人,並且還是出身邊防軍中的一位將軍,燕鈺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之前之所以想閃避對方的目光,是因為他看見了一種叫做軍魂的精神,那是在邊境線上,宛如烈日曝曬光luo沙石煉出的顏色,純粹卻耀眼,沒有一絲可以讓外人侵入的縫隙。
一軍一商兩隊人穩穩停在彼此的對麵,對比形成一個有些奇怪的場景——這兩類人,原本不會以這種近乎兩軍對壘的方式見麵才對,但此時雙方各自的領首人物都已出列,一片空曠地上,背對著自己的一眾下屬,兩個身影漸漸接近,豈不正是有些像兩名武將準備亮刃交鋒麼?
但這隻是後方下屬偶爾滑過腦海的幻想罷了,燕鈺與那邊防將軍彼此走近到約摸三步距離,停下腳步後,便是幾近同時地向對方拱手施禮。燕鈺臉上的微笑,有著商人慣有的溫和,而邊防將軍臉上的笑容較顯硬朗,倒是十分的純粹昂揚。
兩方人自然是絲毫沒有敵對的意思。今次碰麵,其實倒算是燕家商行集團與南昭邊軍集團的軍商第一次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