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不外如是!
仿佛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日落時分還沒到,楊進周就已經回來了,伴隨他回來的便是另一個消息。他已經辦完了總兵府的一應交割等等,那位此前窩在總兵府中看熱鬧的總兵在如今這種大張旗鼓的架勢下,竟是即刻就開始清理東西,預備三天之後立時動身走人。也就是說,這幾天她就要收拾東西,預備到時候搬進那座總兵府去。
“住在這兒都習慣了,真不想挪動,這幾個月連著搬多少回了!”
江氏也對每每在一個地方住不到多久就要挪動很是不以為然,雖說沒多少行李家什,可掰著手指頭算算,這一段時日來,從偶園搬到萬泉山莊,從萬泉山莊搬到這新街口的陽寧侯府別院,若再加上離京的那一遭,這整個能把人瑣碎死。因而,當楊進周拿出一本花名冊,說是總兵府後院所雇的一應仆婦丫頭等等,她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這麼厚一本?這算怎麼回事,難道後院的用人開銷,也要記在總兵府的賬上?”
“是舊規矩。”楊進周瞥了一眼陳瀾,隨即無可奈何地把花名冊丟在了那張高幾上,“曆來官員上任,都是不許在外賃宅居住,必須住在衙門裏,少有人會帶上七八十人來上任的,因而江南的上下衙門,多半都是官府出錢雇人,從粗使丫頭到仆婦婆子都齊全,除卻官員家眷近身的都是用自己人之外,往下的這些人全都是用了一任又一任。我回來的時候翻了一下,上頭至少有五六十個人。”
“所有衙門都這樣?”
陳瀾問了一句,見楊進周點了點頭,她不禁攢眉沉思了起來。可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她就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著,側頭一瞧,就隻見旁邊的丈夫沒事人似的,臉上紋絲不動。
“原本我是想篩選一下再用。可既然趁著這一次的亂象,不如把總兵府後院也清理清理,免得這些多年做下來的老官油子和本土的人勾結,屆時鬧出什麼不可開交的事情來。阿瀾既然已經有了那樣的人緣,我的想法很簡單,把這五六十個人分成幾撥,其他三大書院也好,江家也罷,每個地方幫我們收容幾個,就說是總兵府用不了這麼多人,總之是盡量別留下來,但也讓他們有一口飯吃。哪怕搬進去人手不夠,也可以讓鄭管事幫忙設法,不用在這種人事上頭再多動什麼腦筋!”
江氏見楊進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雖不往陳瀾臉上瞟,兩人的手卻緊緊握在一塊,心裏哪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禁為之莞爾,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這麼多天熬下來就已經夠累了,沒道理還要在搬家之後再操那種閑心!
和前幾次的搬家不同,這一次是楊進周正式履新,闔家上下自然是一片忙碌。當家的男人回來了,而且如今南京城裏赫然是群英薈萃,鬆了一口大氣的陳瀾自然撂開手再不管外頭那些事情,隻專心致誌地準備搬家的種種事宜,其中首要的自然是用人。
這一日是選定的吉日。楊進周一大早出了門後,新街口的別院就熱鬧了起來。鄭管事早早就已經預備好了充足的人手,再加上楊家上下的箱籠四輛大車已經綽綽有餘,再加上楊進周早已經正式接任兩江總兵,這會兒正在和荊王蕭朗羅旭一塊應付整個江南錯綜複雜的局麵,陳瀾已經吩咐過他務必低調,他也就沒想著擺什麼排場,隻打算靜悄悄搬過去算數。然而,幾輛大車還沒出門,門前大街上就已經揚起了一陣陣煙塵,竟是幾個貴客接連來了。
“這喬遷怎麼也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我總得來湊個趣,順便也是賠禮。”
當著楊太夫人江氏的麵,荊王一改平日的沒個正經,不但說得異常誠懇,甚至還起身深深一揖,慌得江氏自是連忙退避不迭。而同行的蕭朗則是簡單得多,隻徑直向江氏拱拱手說:“伯母,如今南京城內看似平靜,實則仍然暗流不斷。為避免萬一,搬家的時候還是多些預備小心謹慎的好,所以我把親兵都帶來了。”
比起荊王和蕭朗,羅旭結識相交都在前頭,此時他坐在那兒打量,見荊王說荊王的,蕭朗說蕭朗的,兩人竟是一本正經誰都不看彼此,他心裏不覺好笑。待到蕭朗說完了,他這才轉過頭來,見陳瀾站在江氏身邊,正笑吟吟地雙手扶著婆婆的肩膀,眉眼間盡是舒心的笑意,他不由得想到了妻子常常露出的嬌憨笑容,怔了一怔方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殿下,蕭世子,今日是喬遷的大好日子,外頭那些煩心事何必在這時候拿出來說?就是有跳梁小醜,有咱們這麼多人在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殿下,別忘了之前……”
“啊,看我這記性!”荊王立時維持不住剛剛那莊重肅然的表情,連忙滿臉殷勤地說,“時候不早了,太夫人,楊夫人,要是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咱們就立時三刻搬家吧!”
見蕭朗冷冷地橫了荊王一眼,隨即也默默點了點頭,陳瀾心中不禁越發狐疑。隻是細細一想,她實在想不出這好好的搬家能搬出什麼幺蛾子來,於是也就懶得多想了。等到雲姑姑和柳姑姑前去檢視行李清點人手回來之後,她就奉著江氏出門上了馬車。
車簾一落,外頭隱約傳來了車軲轆的轉動聲和車夫的鞭子聲吆喝聲,江氏就忍不住問道:“媳婦,我總覺得今天荊王殿下和羅世子蕭世子有些不對勁,他們不會有事情瞞著咱們吧?我就是奇怪,他們三個全都來了,反而是叔全連個影子都不見,倒像是他們三個串通好的。”
“娘,就算真是串通,也不會是壞事。”陳瀾口中安慰著江氏,手卻挑起窗簾望了一眼外頭,見逐漸上了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這才又鬆開了手,又側過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估摸著,大概是那位殿下要借這次的事情做些什麼,咱們就當看熱鬧吧。”